四月孟夏末,定州雨水连绵半月不止,定徐州相接之处山谷大雨滂沱一月有余,四处山洪直灌千泷江,陇西大坝坍塌,千泷江决堤,殃及下游。
因半数以上百姓提前搬离故居因而躲过一劫,水祸冲毁田地,数百万百姓无家可归,无粮可收。
水祸溺死者足足六十多万,尸横遍野,疫病四起,百姓恐慌万状。
陇西粮价终传遍朝昌,殃及十四州,四皇子下令开仓以济百姓,陇西粮价趋于平稳。
倪姷合上手里的信件,“吩咐下去,扬州那边让人护着外祖他们撤去关北,咱们也得准备走了。”
平稳只是暂时的,她手下人传去的消息,打乱了朝昌帝‘死人保粮’的计策,陇西的粮仓就算全部放空也不够再支撑半个月。
到时候必得从燕南借粮,再加上疫病,陇西难平了。
而到时候,燕南必起战事。
白降颔首,“是,属下这便去安排。”
倪姷又道:“等等,传信给陆淮,让他今夜来时府与凌醉蓝相见,在外不便。”
白降应声退了出去。
这些日子陇西的消息传了出来,虽然未对朝隍有过多波及,可为了朝隍的安稳,禁军更是日日都在城内城外巡查。
消息一个接一个的传来,时傹忙得几日不曾归府,朝堂动荡,朝隍城内人人自危,无人敢在这时候惹上头那位不悦。
是以得知倪姷身边有护卫,他也放心地把暗卫调走了。
今日他也不会回来,正是凌醉蓝‘情郎’上门的好时候。
寅时正,时府。
倪姷和酒如霜在时府后院一处闲置的屋顶坐着。
一人手里拿着一坛酒,盯着不远处地一院子。
“阿姩,能给家里主母打掩护,让主母在院里见情郎,这种事也只有你能干出来了。”
酒如霜语气里都是敬佩。
倪姷也觉得有趣,笑着与她碰了碰坛子,“在外面太麻烦了,时傹带着人走了时府就是最方便的地方。”
酒如霜乐了,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得前仰后合,过了好半晌才断断续续地开口。
“哈哈哈哈哈......我跟你说,我找到我那姐妹了,就那穷鬼封梵音....哈哈哈......”
倪姷叹了口气,拧着眉看向她,“你别把自己笑撅过去了。”
酒如霜忍了又忍终是忍住了笑意,“她一个江湖中人,竟然是宁国公府的千金,她说她在朝隍城边开猪肉铺子卖猪肉,就被人找回去了。
她还说每隔几天就有人想要拐了她,她还以为宁国公府找来的人也是想拐了她,那些日子她砍人都砍累了。”
想到一个宗门门主竟然沦落到杀猪过活,倪姷也笑出了声。
“哈哈哈....然后呢?”
酒如霜眼底闪着光,屁股往倪姷这边挪了挪,一脸的神秘莫测,“她竟然嫁人了,你猜她嫁了谁,你也认识的。”
这等没头没尾的话,倪姷哪里能猜到,“少卖关子,快说。”
“西平侯,郁池樾!她在朝隍城内被宁国公家改了名字,所以我们才没有找到她。”
倪姷更乐了,“真是瞌睡有人递枕头!”说罢放下酒坛抬手猛搓酒如霜的脸颊,“阿酒啊,你可真是个宝贝!”
就以西平候在陇西的威望来说,被收了兵权又如何,西平候的脸就是调动三十万大军的兵符。
且过不了几日,说不定郁池樾便得前往陇西,到时候陇西还不是他的囊中之物!
这人也不是什么能被威胁的,与时傹差不多的年纪,收复西域边陲十三城,把豫并两州双双扩大了一倍之数。
立下此等不世之功又能在沉寂四年之后再得朝昌帝重用,接任十万禁军大统领之职。
这种人,几乎没有任何办法可以用,除非他自愿。
可现下却不同了,他夫人是阿酒的姐妹,那便是她的姐妹,大家都是姐妹,借姐妹的男人用用怎么了?
“阿姩啊,你笑得太阴险了呀!我害怕!”酒如霜眉心皱成一团,紧紧地抱住自己。
倪姷瞪了她一眼,而后看着她语气带了些认真,“提醒你姐妹家里多囤粮,这一回你得跟着我走,后头你得帮我。”
酒如霜连连点头,“是是是,你开口我哪有不应的,我已经和封梵音玩了好几日了,我会再去提醒她。
我也把那二百五十两给她了,她可高兴了,我给她讲你,她说还未曾见过你这么有钱的人,不过这事儿一时之间也不好办。
等你安排好,咱们便先离开吧,反正迟早要回来了。”
“好。”
.......
与倪姷这边轻松不同。
凌醉蓝整个人都不是很好。
她坐在时府后院一处无人的院子里,月光皎洁,哪怕不曾点上烛火,屋内陈设还是清晰可见。
蝉鸣衬得四周愈发静谧了,她几乎可以听见自己那犹如擂鼓的心跳声。
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竟然胆敢在时傹的后宅里与外男相见!
若是被人发觉,她得被浸猪笼!
代玉察觉她的不安,上前低声劝慰,“夫人,别担心,倪姨娘和月娘就在附近守着,不会有人察觉的。”
凌醉蓝点点头,随后长长舒了一口气,虽然知晓那两人就在附近,可今日这事儿实在是......
实在是太过越轨!
三声叩门声响起。
“醉蓝姐。”
凌醉蓝差点被吓得从凳子上跳起来。
代玉朝凌醉蓝低声道:“夫人,奴婢就在门口候着。”
“好。”
代玉前去打开了房门,又朝陆淮见了一礼这才小心地带上房门。
凌醉蓝站起身看着陆淮走近,愈发不安了,更是在心里暗暗骂了倪姷几句,选哪里不好,竟然选了时府。
现下她心里心虚得吓人。
陆淮朝凌醉蓝拱手见礼之后,才在她对面落座,并未与她靠近,更无逾矩。
“醉蓝姐,坐吧。”他瞧出她的心思,语调带了些轻快笑意。
“唉!”凌醉蓝说得太快,音量甚至拔高了不少,出口后一时之间只剩后悔。
她无声地拧紧了眉,无比嫌弃自己的失礼,却也知多说多错,遂闭了嘴直接落座。
陆淮好似很多年没有如此认真的看过她了,哪怕只是月光下的人,他也无比珍视这个机会。
“醉蓝姐,倪小姐可有欺负你,给你解药可还及时,可有透露要带你去哪儿,你当真想离开朝隍吗?”
凌醉蓝被他这一连串的问题砸得放松了不少。
“你想先听哪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