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冬已至,北边又下起了雪,纷纷扬扬的雪花在半空中翻转摇曳,犹如碎琼乱玉。
不消一会儿,阳光从厚重的云层里挤出来,雾霭消退,披上银装的朝隍城闪着刺目的光芒,直闪得人昏昏欲睡。
倪姷和凌醉蓝两人身上裹着厚厚的大氅寻了一处亭子围炉煮茶。
两人各自惹了事儿,开始齐齐装病。
过了两个月,外头到处都是想找她们麻烦的人。
德荣长公主和太子瞧着不见时傹中毒,派的人又进不了时府,凌醉蓝日日称病,大小宴席全都不去。
那两人怕是在外头恨得牙痒痒。
甚至还放出了禁足的萧尔若,反正萧尔若也是平妻,正好顶用。
倪家二房几次三番送帖子到门房,倪姷回帖里一次一次的推脱。
今日是铺子年账未结,明日是货款还得等半月,再后来是说要把二房要的二百万两涨到三百万两。
倪家二房听得这话倒是消停了不少,虽然还是时不时来催,可也是随倪姷心情回帖了。
想前年倪姷交出产业时,给二房的那些银票,对外可是说收了十年才收起来的,这回的三百万两多收些日子也很是说得过去。
“倪姑娘,我可以问问咱们何时可以离开吗?”
这个问题凌醉蓝忍了好久,她是世家凌家的嫡长女,可现如今在偌大的朝隍城里,她就是可以被随意捏死的一只蚂蚁,她实在是怕了。
满朝隍都是贵人,至少一半贵人都想对时傹不利,而她作为时傹的正头夫人,那些事七拐八绕总是能绕到她面前。
她在圊州谨小慎微五年,可不是为了在朝隍过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的。
倪姷笑着抿了一口茶,“怎么,夫人待不下去了?”
凌醉蓝叹了口气,“待了好多年了,的确有些待不下去了。”
倪姷思忖了一阵,算了算日子,“明年秋收之前。”
她手下那么多人,早早就在各州的庄子田间守着了。
哪怕是秋收,朝昌帝能要的也只能是她手指头缝里露出来的那么一点儿,而且她是漏给百姓的,不是漏给朝廷的。
到时候粮价疯涨,首当其冲的便是燕南陇西边陲之地。
哪怕知晓百姓手里有粮,可若朝昌帝想要内境安稳,他便不可能得罪百姓朝百姓下手。
如此一来,燕南和陇西大军中的粮便支撑不了多久了。
现如今朝昌帝已经派人前往陇西压粮价了,不出四月,他会发现无论投进去多少银子,都无济于事。
到时候国库亏空,边陲战事不断,内境便空不出手去管北边了。
更何况如今陇西那边有人暗地里伸手,隐隐与朝昌帝的人作对,粮价虽然被压了一些,可还是未曾恢复前年的粮价。
倪姷已然收手不愿再砸银子进去了,不知道是何人想要朝昌乱,可她知道必定是朝隍城中的人。
神仙打架,她这个‘小鬼’自然能藏得更深了。
“为何要等明年秋收?”凌醉蓝有些疑惑。
她和倪姷喝了这么多日的酒,在倪姷面前也敢多问几句了,倪姷闲着无事也有心情多说几句。
倪姷看着她,笑得很是意味深长,“明年秋收一至,朝昌就要乱了,我们赶在秋收之前离开。”
话音一落,凌醉蓝立时变了脸色,朝昌平稳多年,虽然燕南大小战事不断,可燕南在都督手里一直稳妥,陇西和关北早已没有战乱,到底还能怎么乱?
除非,有人造反。
手里有兵权的人也没几个.....
燕南军是朝昌最为精锐的军队,都督虽然已交出兵权,可是以他在燕南军中的威信.......
难不成都督想造反?
所以倪姷察觉了,怕被牵连便早已想着跑了?
倪姷敛着眉看着凌醉蓝面上闪过各种表情,感到一阵无言,“你在想什么东西?”
这突然出声吓得凌醉蓝猛地一抖,再次对上倪姷的目光时,嘴角僵硬地扯了扯。
“我没想什么。”说完又别开脸,默默地抿了一口茶。
倪姷嫌弃地白了她一眼。
“姐姐当真生病了吗?生病了还能在雪中喝茶,看来病得也不重啊。”
萧尔若从不远处走来,声量微微拔高,身穿正红羽纱面白裘领子绣凤戏牡丹团纹鹤氅,头上的步摇走动间只略微摇动,腰间的和田玉莲花禁步轻轻碰撞,声音悦耳好听。
这些个贵女的礼仪当真是看得人头疼,倪姷想到自己从前学这些礼仪时的痛苦日子,头便更疼了。
凌醉蓝听得这话,立时便开始咳,代玉很是熟练地上前给她轻抚后背,“夫人,你可还好?”
凌醉蓝摆摆手,“无碍。”说罢又哑着嗓子朝萧尔若道:“妹妹怎么来了?最近可还在忙?”
“郡主万福。”倪姷起身见礼。
萧尔若看向她,唇边带了一丝笑意,笑容竟然有些得意,“免礼,坐吧。”
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倪姷倒是很喜欢听她说话。
虽然她日日都把规矩礼仪挂在嘴边有点烦,可是想到那些话很像话本子里的词儿,当做看戏,便也能听得顺耳了。
萧尔若朝凌醉蓝笑道:“还以为姐姐大好了,没想到还在病着,日后还是少吹些寒风吧。”
凌醉蓝又猛咳了几声,咳得那盖着白粉的面上都隐隐泛红了,直到咳得萧尔若止不住地蹙眉她才停下。
她拿着帕子掩着唇感慨道:“多谢妹妹关怀,我也是前些日子日日关在院中是在是关得急了,近日虽然还在咳可是精神头也好些了,是以叫了倪姨娘一块喝喝茶。”
萧尔若瞧着她的脸色还是白,也放松了些,“我那儿还有些人参什么的,这便派人给姐姐送来,姐姐还是得好生将养才是。”
说罢她身后的侍女便欠身一礼,而后转身离去。
倪姷瞧了瞧那面生的侍女,微微笑了笑。
萧尔若身边的拂冬自从被楠云打得没了牙齿后也被她换了下来。
毕竟面容残缺之人,是不配在郡主身边伺候的。
凌醉蓝只说了没几句场面话,便瞧见远处走来一端着木托盘的女子。
不是方才跟在萧尔若身旁的侍女。
那女子在雪地的映照下更显冰肌莹彻,微施粉泽,绎唇映日,那双微微狭长的眼眸,潋滟明亮,好似一只明媚的狐妖。
她穿衣打扮,甚至走动间都有三分像倪姷,只是那双眸子不及倪姷的漂亮,也不及倪姷冷,可是有了这副长相,便可加至六分。
凌醉蓝和倪姷面色复杂地瞧着那姑娘,而后双双止不住地眼角抽搐。
怎的还有这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