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帐缓缓落下,榻上的身影被遮掩得似云雾迷蒙,迷离惝恍。
时傹收回目光不着痕迹地笑了笑,起身走出屋子,在廊下落座。
就连看到站在院中被旺财紧盯的人时,他都难掩好情绪
“西平侯,有事?”
郁池樾面上瞧不出情绪,只抬步踏入廊下,在时傹身旁落座。
“借你的人用一下。”
这话说得冒昧,两人实在没什么交情可言,若说是互相瞧不上,也未为不可。
郁池樾瞧不上时傹做事时那近乎横冲直撞的放肆。
时傹更瞧不上郁池樾做事迂回曲折,迁思回虑。
再加上没有利益纠葛,是以自然没有交情。
“西平侯今日怎的如此轻率,什么人竟然值得你天不亮就直闯时府?”时傹笑意不减,只是愈发懒倦地往椅背上靠去。
两人就那么并排坐着,谁也没多看谁一眼,就连呼吸都默契的安适如常。
郁池樾也笑了笑,嗓音清冽却又好似带了些沙砾之感。
“神医世家墨家第三十四代传人的内门弟子,祁子翁。”
时傹丝毫不意外他能查到祁医士的身份,也清楚知晓他开口借人,必然会万分小心护人周全。
他们都清楚陇西的事儿再过几日便压不住了。
他们的人消息传到陇西时,陇西百姓已经提前两日便得知了。
查不到是何人所为,更是不知那人的目的。
陇西粮价波及整个朝昌,再加上灾民数量太大,自然只能从最近的燕南调粮。
内乱未平之前,两人之间从来不是敌对关系。
其中利害,两人皆是心知肚明。
时傹唇角噙着笑,语气懒散。
“嗯,老祁包袱已经收拾好了。”
听得这话,郁池樾也是被气笑了,随即亦如他一般往椅背靠去。
“想不到都督还有那么一点人性。”
哪怕他不来,这人还不是早已准备好要把人送到他手里。
陇西疫病不退,燕南怕是得被搬空,到时候若起战事,燕南能靠的便只能是镇西军。
除非,时傹直接反了,死守燕南。
到时候陇西自顾不暇,燕南粮草足够自给,整个朝昌都拿他没有办法。
他不是不想这么做,只不过多少还是顾忌着百姓罢了。
更何况,他也没那么容易回燕南。
时傹面不改色,淡淡道。
“有,但不多。”
郁池樾轻笑了两声,“嗯,的确。”
说罢又侧头看向他,“德荣对着陇西粮价下手,原因不明。
可她却明确站在太子一边,这事儿,不合常理。”
时傹意味深长道:“这事儿,还得靠你们这些朝隍世家去查才行。
时家可早已没落多年,我可是圊州人。”
郁池樾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抚了抚衣袍。
“都督的诚意,我收到了,也会在适当的时候回报都督。”
说罢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旺财这只北地的狼,而后便被骨阳和霍平亲自‘护送’着离开了。
时傹看着几人离开,眸色微沉。
他不得不助郁池樾。
朝昌这局,还未到不能破的时候。
只待秋收,朝昌便可缓过来。
可若不待秋收燕南便起战事,便有些难办了。
待陇西诸事压不住时,郁池樾定然会被派往陇西。
到时候谁知他那颗‘忠君之心’,还在不在。
朝昌帝对他做下的下作事儿,他定然心知肚明。
放他回陇西无疑是放虎归山,可若不放他回陇西稳定人心,四皇子怕是得在陇西被人撕了。
让老祁助他止住疫病,算是助他一臂之力,也算是劝谏他不要轻举妄动。
倪姷在屋内听得眉心紧蹙。
老祁可是她的人。
虽然她也没打算把老祁带走,可总感觉怪怪的。
她的人被人送出去用了。
朝昌的太医当真无用。
时傹起身走进屋内,却瞧见倪姷盘腿坐在榻边,眉心微蹙,神色认真。
“怎的不睡?”
倪姷认真看向他,“都督,妾身得回一趟燕南。”
郁池樾既然来借人,那么他必定会被派往陇西。
既然他被派往陇西,若燕南起战事,朝昌帝也难放时傹归燕南。
可燕南必定要起战事的,到时候时傹更不会放她走。
她不是不能直接走,可时傹就守在朝隍,若是走得太突然,他不可能不起疑心。
到时候瞧见她院中就连旺财都没了,他定然会查个底朝天。
若是出动玄隍卫,那么她一直等的秋收的粮食便不可能收了。
那是她运往关北最关键的一批。
燕南等着那批粮草救急又如何。
难不成在榻上滚了几回,她就会拱手送出手里的东西吗?
她脑子可是一直清醒着的。
时傹走近几步,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神色复杂。
“为何这么急?”
倪姷眉心蹙得更紧了,面上都是为难。
“都督,妾身收到了燕南传来的消息,朝昌一乱,商贾没有不被波及的。
胞弟太小,暂且不能震慑底下人。而妾身最为珍视的便是父母留下的产业。”
时傹语气平淡,甚至有些冷,“你身边有多少护卫。”
倪姷笑得有些狡黠,“妾身有足足十五个护卫呢。”
他身边暗卫不多,如今这个境况,根本不可能分出人手护送她。
且他又不是什么矫情的人,只要燕南战事暂且未起,对于她离开朝隍这事儿,他暂且还是好说话的。
瞧他不开口,倪姷起身拉着他在榻上坐下,“都督放心,妾身不去陇西,燕南自是是安稳的。
且妾身不可能只带那些护卫一起走,还得雇上镖局的人,毕竟妾身答应了要带夫人一起出门瞧瞧,自然是护着她的安危。
再加上这旺财每日都喜欢嚎叫,妾身要被烦死了,这一回怎么说也得把它送回倪琛手里。
他要是再送来,妾身定然要回去打他的。”
过了好半晌,时傹才道:“待你回来,这练武的事儿便不可能停了,遇到事时多少也能护住自身。”
倪姷笑了起来,“都督这是舍不得妾身了吗?妾身又不是马上就走,都督怎的就开始说起离别之语了。”
时傹没理她的打趣,思忖良久,又道:“你走水路。”
坐船能把人都聚在一起,若遇险情,也能第一时间察觉。
这话可把倪姷高兴坏了。
走水路可就更容易‘死’了。
大水一冲,什么痕迹都会消失殆尽。
“好,妾身一定走水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