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姷离开濯樨苑的时候,脚步很是轻快,眼底的笑意在离得远了才显露出来。
白降在一旁掌着八角纸灯,“主子,倪家走陆路入朝隍,经过梁州之时遇到一伙山匪,二房长子倪端被剜了眼睛。”
倪姷笑意不断,“怎的等到今日才办?”
白降颔首,“朝昌帝征兵已然疯魔,现如今朝昌国内的山匪被强行招安了不少,只上月在那条路附近出现了一伙山匪如今还未被找到,是以得等等他们的行程。”
倪姷点头,“没动那笔银子吧?”
“主子没有吩咐,属下等不敢做多余的事。”
“做得好,朝昌帝就等着那笔银子呢,若是拿了那笔银子,我入了时府也是躲不开了。让他们瞧着些,别让不长眼的人动了那笔银子。
我可只护倪家这一路了。待他们把银子交予朝昌帝,是生是死可就由不得他们了。”
倪姷眼底笑意不减,语里杀意毕露。
敢和皇家勾结害死自己父母,让他们多活了十几年,也算是够了。
他们又怎能死得太轻松。
翌日卯时末,倪姷便被何嬷嬷派人叫了起来。
时傹要前往朝隍了。
一众后宅女人皆得起身等在府门相送。
倪姷只穿着一身寝衣,外头套了件及脚踝的狐裘斗篷便来了,再瞧瞧其他女人皆是华冠丽服,尽态极妍。
自己这当妾的态度确实比不过她们。
在门口吹了好一会儿冷风,时傹终于来了。
一身玄色窄绣圆襟魁丝蟠螭纹襕衫,发上落的是墨玉素面小冠,衬得他挺拔英隽,长身玉立。气质高邈出尘,高不可攀,然那一双深情微挑的狐狸眼,使得他毫不突兀的多了几分好似可亲近的意味。
只那周身迫人的气势,又使人不敢靠近分毫。
霍平跟在身后手里抱着的就是那倪姷给的木奁。
倪姷抬手掩着打了个哈欠,困死了。
大凌氏领着众人朝前走了几步,“主君。”
“见过主君。”
时傹点头,声音里没有多余情绪,“不必多礼。”
随后,时傹在众目睽睽之下,不紧不慢地越过大凌氏曾氏和柳氏朝着倪姷走近。
倪姷那做戏的笑意还没来得及爬上脸,就被那冷冽的迦木香围拢,时傹微揽着她的腰,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满场女人皆是惊诧地看着这一幕。
时傹还温柔地笑着替她拢了拢衣襟,语带宠溺,“姩姩,等我回来。”
倪姷:........狗男人。
竟然查了她的乳名!这等存心作态,便是不想她在院中好过了!
时傹好似非常满意倪姷眼底那一闪而过的诧异,昨夜的瘀滞之气一扫而空,面上笑意更甚。
他拉着倪姷越过众人,走向门口手腕上恭敬挂着瑾瑜之色貂鼠脑袋面子鹤氅的时府管家郭权。
时傹微微抬眼示意,倪姷便已然明了。
倪姷眉眼含笑,面带羞怯,抬手接过鹤氅,时傹恰时俯身,倪姷拿着鹤氅饶过他颈后披在他身上,无比亲密无间的动作。
只是在系丝带时倪姷差点没忍住直接勒死他。
方才时傹拉了倪姷的手,现下倪姷的长斗篷微微被扯开露出了里头的玉色花软缎寝衣,寝衣带了些褶皱,瞧着定是睡得极好。这一身毫无规矩的打扮在一众金装玉裹的女人堆里,真正的‘独树一帜’的存在。
时傹意味深长垂眸瞥了眼倪姷的寝衣,俯身凑近她的耳垂,意味深长道:“姩姩,你的寝衣露出来了。”
狐狸尾巴都没藏好。
倪姷不露声色地扯了扯斗篷遮住里头的寝衣,嘴角噙着笑,娇嗔着轻轻捶了一下时傹的肩头,“都督取笑人家。”
时傹眼眸微眯,瞥了她一眼,随后抬眸看向大凌氏,“此次前往朝隍归期不定,这些日子有劳夫人了。”
大凌氏面色紧了紧,再次欠身,“妾身一定不负所托,都督一路顺风。”
众人齐声,“都督一路顺风。”
时傹‘嗯’了一声,随后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动了起来,霍平微微躬身进入马车,“都督,倪家二房在梁州遇到了山匪,那山匪剜了二房长子的眼睛,没有伤其他人,只抢了些贵重物件和银票。
那送入朝隍的银票他们藏得隐秘,没有被抢去。
属下等探查之后暂且没有查到与倪姨娘有关系,想必便是那二房与山匪的有私仇。
倪姨娘的胞弟在回扬州的路上,是倪姨娘顾了镖局送的。那三个侍女是倪姨娘幼时在扬州寻的乞儿,想必从小培养。
倪姨娘从前的夫君名叫谢子青,年二十二,豫州人。在秋闱时考了豫州的解元,他还会武,天分高武功不低,四年前师从蒋家老太爷。
待春闱时可能参加文武会试。有关于的倪姨娘的消息,只有这些了。”
时傹一下一下地叩着小几,语气里缺乏情绪,“竟能同时参加文武会试?他和倪姷这几年可有联系?”
霍平颔首,“并无特殊联系,只是逢年过节会往扬州蒋府送些贺礼,也不会少了倪姨娘那份,且无任何逾矩。
还有每年他都会选倪姨娘在外跑商时回到蒋府与蒋老太爷学武。放妻书上写也是那些冠冕堂皇之语,无甚特殊之处。”
时傹眉峰微微蹙起,“如此说来,待春闱一过,殿试一了,谢子青便有可能是寒门出身的文武状元。
这等身份上头那位如何会不给予重任,既然会给予重任,那么她这小小商户女的身份,谢子青又怎会护不住她?她还求到了我面前?”
霍平面色有些不自然,硬着头皮道:“那谢子青和离之前便遇到了从小村里的青梅竹马,两人旧情复燃,如今已然成婚有子。倪姨娘又是个性子烈的,当时便说要谢子青直接休了她。
谢子青却还是念着些君子之义,给了放妻书。”
时傹挑眉,轻笑了两声,“合着是被抛弃了,想寻一个更加有权势的了。”
霍平却不敢接这话了。
毕竟,明面上倪姨娘的确有这么个意思。
待马车走远,众人才才是七嘴八舌地说起话来。
说的自然是时傹方才与倪姷那无比亲密的作态。
倪姷被时傹拉到了门口阶上,如今一回头,众人站在低处,那神色不明的目光皆落于她身上。
柳氏已然换了一幅面孔,在时傹面前那低眉顺眼的样子早已不见了,朝着倪姷冷冷开口,“倪姨娘何时与主君同了房,怎的不见到主母跟前请安?”
大凌氏听着这话微微蹙了蹙眉,一幅不愿招惹麻烦,又对柳氏这话无比厌烦的样子。
倪姷笑了笑,“我未曾与主君同房。”
听着这话众人满眼不敢置信,没有同房,都督怎会对她如此亲密?
柳氏俨然一幅当家人的样子,那股子气势倒是比大凌氏更像主母来了,冷笑道:“同未同房的,找人一验便知。若非完璧,那便是欺骗主母,按时家家法,仗十。”
惊讶于这人的变脸速度,倪姷觉得这黑沉沉的时府竟平添了几分乐趣了。
大凌氏察觉不对,正欲开口阻止,倪姷抬手拨了拨鬓边的碎发,笑得倾城绝艳。
“柳通房竟还不知?我不是头一遭嫁人了,并非完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