圊州,时府。
“都督走了一个多月了,也快回来了吧?”倪姷坐在院中楠树下的摇椅之上,晒着太阳,吹着暖阳下冬日里的寒风。
白降瞥了一眼墙角之外的一处,颔首道:“回姨娘,也不曾听闻有都督的消息,只是算着时日,没几日就到年关了,都督想必也快到了。”
倪姷阖上眼眸,淡淡道:“朝门房打听着些,若是都督回府,我也好提前打扮打扮到前院迎接。”
“是,奴婢一定好生打听着。”
倪姷又问,“什么时辰了?”
话音一落,凝云便带着五个皆提着六层食盒的小厮进了院子。
“姨娘,午膳时间到了,阑楼的饭食也送了来,现在可要摆膳了?”
倪姷睁开眼眸点点头,“我的就摆在这院中,再给我泡壶茶来。”
凝云颔首,“是。”
不一会儿,倪姷面前便摆上了一张百年黄花梨雕缠枝牡丹的矮圆桌,倪姷坐在摇椅上,只要直起身子便能够得到夹菜。
楠云又给上了一壶热茶,摆好膳食,“姨娘,摆好了,您请用吧。”
倪姷坐起身,“下去用吧,不必伺候了。”
“多谢姨娘。”
从前在外跑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之处,那粗粮饼子掉落在地还不是捡起来继续吃。
自从‘中了红花’之后,倪姷每日的膳食便都是由外头买的了,从前还顾忌着这宅院里的规矩,日日吃的都是合时府姨娘份例的东西。
偏偏这些宅子里的东西清淡无味,实在寡淡。
如今借着身子‘有故’,也难得‘恃宠生娇’过些富贵日子。
院子前头她一个人一桌,院子后头白降三人和那两个婆子一桌。
日日这么吃,侍女和那两个婆子倒还每日做活,动弹,瞧不出胖了,偏偏倪姷每日被暗卫守着,只能吃了睡,睡了吃。
人都胖了一圈,养得人愈发粉嫩,圆润也便罢了,除了腰略粗了一圈,胖的都是前后两处,若不是冬日里皆穿着斗篷,大氅遮掩,这身子要是走出去,也不知该多惹眼。
楠云,凝云这两日都开始缝制裹胸布了!衣裳也得全部重做。
倪姷只觉得她们也是闲的,胖了便胖了,难不成还能瘦不下来?还不是因着从前太过操劳,从前卯时一刻起,丑时中才得以入睡,常年如此,眼下的青黑就没消过。
如今空了下来,要处理的事情也告一段路,每日脑袋空空,胃口都大了些。
“姨娘。”白降从后院走了出来。
倪姷点头示意暗卫已然离开,“说。”
“主子,传递进来的消息,说是再过两个时辰,李武便会入圊州城了,到时会来见您。”
“好。”
还说没事儿,如今不就来事儿了。
申时。
时府管家郭权带了一个外男进大房后院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府邸。
倪姷瞧见郭权身后的李武时只觉得时傹这事倒是办得还成,答应了也没反悔。
郭权颔首,“倪姨娘,这人说是您手底下的管事,求了门房与您议事,奴才前头得了都督首肯,便带着人过来了。”
李武朝倪姷拱手,“见过当家的。”
倪姷点头,神色也不见变化,只笑着朝郭权问道:“敢问郭管家,我在何处议事比较好?”
郭权面上亦是挂着笑意,“都督吩咐,让您在濯樨苑旁花园中的凉亭处议事,茶点已备好。”
“多谢郭管家费心。”
待倪姷带着白降和李武到达花园凉亭处时,果真如郭权所说,备上了茶点。
在一旁侍候茶水的,竟然是柳氏,只是这柳氏的脸色,瞧着倒是怪僵硬的。
倪姷瞧了她一眼,郭权继续笑,解释道:“回禀姨娘,柳通房是都督吩咐的。”
倪姷也笑,“都督费心了。”
“姨娘客气了。”郭权说完便带着柳氏退远了些。
“坐吧。”倪姷说完阖目了两息时间,又道:“声量低些,他们听不见。”
时傹这是怕来人会武,所以监视人的暗卫都离得远。
李武在倪姷对面落座,压低声音恭敬道:“主子,从与西凉接壤的边陲始,粮食已然开始涨价了,咱们可要跟着涨?”
倪姷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淡淡道:“跟着涨。必要时候,能压便压一压,吃不起粮的人实在太多了。囤粮却不能停,陈粮总比无粮好。”
李武点头,又询问道:“是。只奇怪的是如今粮价已然不稳,朝昌与边陲之处的互市,竟是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西域的琉璃,南靖的玉瓷,万晋的鱼尾绫纱皆稳赚不赔,甚是稳妥。”
倪姷勾起唇笑了笑,意味深长道:“咱们不过是可以被上头那些人两指轻捏便能碾碎的蝼蚁。
他们只管过他们的富贵日子,粮价怎么涨于他们来说都是牛九一毛,他们何曾在乎过?
边陲之地过得再水深火热,只要传不到朝隍,他们都可以装聋作哑,粉饰太平。
我等着那一日,等着他们有朝一日手握偌大权柄和万贯家财,却买不到一粒粮食时。
等着他们跪到我面前,摇尾乞怜。”
闻言,白降,李武深深颔首。
“主子吩咐的事,属下一定办好。”
倪姷站起身,环顾四周,语调不见一丝起伏,“待年关一过我入朝隍之后,吩咐许家,赵家,齐家朝倪家动手,连你手里的一起拿掉一些。
动静小些,不要惹眼。”
李武起身再次颔首,“是,属下记下了。主子,朝隍城内一切已准备妥当,您可随时撤出。”
倪姷回身睨着他,笑道:“还不急。
待春闱过后,你也去一趟朝隍吧,你儿子得了廊州举人,春闱后你们一家人见一见,日后你妻子便留在你身边。”
闻言李武诧异地抬起头,随即眼眶含泪,“主子.....原来主子藏了他这么些年,是....
属下,多谢主子!”
倪姷神情散漫,语调含笑,“别,我藏着他,也是为了防李叔你。
谁知他也是个成器的,跟着你他不过是个商贾,跟着我,我给他换个身份,他就能是官。
其中得失利益,你心知肚明。”
听得这话,李武也不生气,笑着抹了一把眼泪,“经了那些事,主子心中有结属下也是明白的。
他能有如此造化,属下也知定是主子废了心思为他延请名师,属下和荆妻皆对主子感激不尽!”
当年李武作为赵士的随行小厮,冒着爱妻幼子被囚的危险,朝倪姷告发赵士判主。后来他是亲眼瞧着赵士是怎么死的。
主子从他身边带走爱妻幼子,他心里没有一日不在担忧惧怕,可是后来偶尔见着时,看着他们被照顾得无比精心,妻子瞧着都年轻了几岁,他便也不怕了。
如今孩子得了好的前程,他除了松了口气之外自是更加感激。
就当孩子外出游学便罢了。
“回去吧,我派人给你消息之后再动身,下一回让曼秋来见我。”
李武起身朝倪姷长揖一礼,“遵命,属下告退。”
瞧着李武走远,倪姷坐下又抿了一口茶,只是抬杯时还朝远处的柳氏,举了举杯。
白降把自家主子的动作放在眼里,只觉得主子好似是心情愉悦间顺便逗了逗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