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批发城出来时，天已经黑了。

　　原晓一身鱼腥味，像是在鱼堆儿里打了个滚。

　　现实也差不离，原晓因为太激动，脚下一滑，跌进了冷库车后厢里。

　　9月的天还热着，浑身湿漉漉倒也不冷。

　　但这幅样子回原家，那些人不骂她出去偷腥偷吃才怪呢。

　　原晓有些为难，自己的鱼摊里，只有几身尺寸不和的老太太衣物。

　　她现在才13岁，穿上不伦不类不说，布料恐怕也不是这个时代能有的。

　　正苦恼，原晓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

　　她连忙躲到灌木丛后。

　　只见是一位身形矫健的老太太，穿着白底黑面儿的千层底老式布鞋，背着硕大的手编竹篮子，走得那叫一个健步如飞。

　　原晓哪能错过这个机会。

　　手中一闪，出现一身干净整齐的老年装，花纹也算规矩，就是布料比现在生产的布料，可宣软舒服多了。

　　她故意落后老太太几步，才低声喊：“奶奶，稍等一下！”

　　老太太有些耳背，喊了好几次才听到。

　　一回身儿，只见一个杏眸大眼的姑娘，俏丽地看着自己。

　　“诶呦，闺女怎么自己在这儿啊？”老太太惊讶。

　　长得这么好看的闺女，她可从来没见过。

　　小美人坯子，长大后可不得了。

　　原晓不知道老太太想这些，只笑得腼腆：“老太太怎么称呼？”

　　谨慎地没上前去。

　　“叫我张奶奶就行。”老太太却没想太多，几步就来到原晓身边。

　　原晓一惊，生怕她注意到自己浑身的鱼味儿。

　　轻则疑惑自己去了哪里，能有这么大的鱼味儿。

　　重则怀疑自己投机倒把，按个资本主义的罪名，那可就完了。

　　好在张奶奶不仅耳背，可能鼻子也不太好使。

　　根本没在意原晓一身的鱼味儿，只亲近地摸了摸她的小手。

　　“诶呦，手怎么怎么凉，还浑身都湿着？是不是迷路了，别怕，奶奶送你出去。”

　　原晓连忙摆手：“不是的不是的。张奶奶，我有个不情之请。”

　　她拿出那身衣服：“我刚刚摔进池塘了，实在不好意思穿着这身回家。您看我能不能用这身衣服，跟您换身我合适的衣服。”

　　张奶奶没当回事，笑着说：“那你跟我回家，我家有个孙子，和你差不多高，小孩儿的衣服也不分男女。”

　　倒也没拒绝换衣的请求。

　　这年代，买布料买衣服都要布票，什么都是限量的，没了一身衣服，那就真的是没了。

　　补不上。

　　可当她接过原晓手中的衣服时，却面色一顿。

　　粗糙的手都不敢仔细摸，只连忙推拒：“诶呦你这败家孩子！”

　　“这可是上好的纯棉线儿！一尺就得十块钱！哪能说换就换！我这要是贪下你这身衣服，你回家，你家大人非打你不可！”

　　原晓苦笑。

　　她也没想到，自已上辈子一身批发来的家居服，到这里居然如此珍贵。

　　也是了，这时候的困难，自己也经历过。

　　一个线头都要留下做头绳的年代，后世40块钱一身的棉衣，也是难得的好东西。

　　可原晓真不能如此回家。

　　张奶奶也没想让她就这样走。

　　“这样，你先跟我回家。看你能拿出这身衣服，就知道你不能昧下我家孙子一身破烂，你就先穿回去，之后再送回来就行。”

　　原晓失语，这年代人的朴实，是后世难以想象的。

　　总之先跟着张奶奶回家。

　　爬了一段山路才到。

　　一座破烂却干净的小院子前，就连斜坡上都种上了蔬菜。

　　张奶奶解释：“这都是我家的自留地。”

　　这时候如果敢占公家资产种自己的吃食，那可是重罪。

　　原晓笑笑：“我家也有的。”

　　示意她没有别的意思。

　　张奶奶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这闺女和她孙子有点像，都有点不食烟火气的那味儿。

　　老太太还真有点不知道怎么应对。

　　进了门，张奶奶给原晓留了个屋换衣服。

　　“我家就我那口子，还有一个女儿带我那孙子。现在都在外面刨地呢，你就放心换衣服吧。”

　　“谢谢，张奶奶。”

　　原晓拿着衣服，进了一间男孩子的房间。

　　小小的隔间，好歹是私人空间。

　　军绿色的床单被罩，用石块垫了腿的书桌，上面摆了一个红本本外，什么都没有。

　　原晓没想太多，连忙换了衣服。

　　张奶奶给她找了身纯白的衬衫和蓝色麻布裤。

　　穿上身，是干净的肥皂味，没有不合身。

　　也不知道该说张奶奶的孙子太瘦，还是她太平。

　　一边换，张奶奶还怕她害怕，在外面絮絮叨叨地说起她家的事。

　　无非就是一些家常。

　　原晓也就知道了这家人，只有二老和带着儿子回娘家的张母，四口人住。

　　话里话外，原晓也听出，可能是张母的前夫成分不好，下场凄惨，张母才不得不带着儿子回娘家。

　　一家人又受村里人排挤，这才搬到半山腰上。

　　平时下山干活，都得多走1个小时的山路。

　　原晓不知该怎么安慰张奶奶，老太太自己却觉得挺好。

　　“这里又清净又凉快，平时啊……”她神神秘秘地说，“还有傻兔子撞到树墩子上，俺们家还能替祖国分忧呢。”

　　“哈哈哈。”原晓重生后第一次笑起来。

　　实在是张奶奶太可爱，太有趣了。

　　张奶奶听她笑了，自己也笑了。

　　“闺女合我眼缘，晚上要不就留我家吃饭吧，吃完再回去，走山路有劲儿。”

　　原晓想了想，还是没答应。

　　她和张奶奶约好，明天就来还衣服。

　　“着个啥急啊。”张奶奶有些不舍。

　　原晓想起原母的威胁，笑容微淡：“家里人等不到我，会着急的。”

　　张奶奶这才放她走。

　　老人将原晓送出半里地，才蹒跚地回了屋。

　　竟发现自家餐桌上，竟有两块喷香油汪汪的烧饼！

　　“这……这……”张奶奶捧着烧饼追出门，早就看不到原晓的身影了。

　　她笑得无奈，小心翼翼地捧着烧饼走进厨房，生怕掉了一粒芝麻。

　　这烧饼一闻就香，也不知道放了多少豆油和白面。

　　光这两个烧饼，都够再买一身衣服了！

　　自家一年到头，都吃不到这种好东西。

　　刚把烧饼装盘，就听到老头子嘹亮的喊声。

　　“老婆子，刚刚我咋看到一女娃从咱家出去？”

　　张奶奶连忙跑出去，说了今天的奇遇。

　　“诶呦，那姑娘这么大方？”张爷爷挠头。

　　将背篓放在地上。

　　回家的路上，他和女儿孙子一起捡了柴火。

　　张母和儿子也将背篓放下。

　　那男孩儿身形还晃了晃。

　　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张母心疼地给他揉揉肩：“承澈。去洗手，准备吃饭吧。”

　　“恩。”张承澈沉默点头。

　　煞白的小脸没有一丝表情。

　　帅是真帅，冷也是真冷。

　　张奶奶看他走了，才小声说：“我把承澈的衣服给那姑娘换了，你一会儿跟他说一声，让他别生气。”

　　张母哭笑不得：“妈，那是您孙子，你怕他干啥。”

　　张奶奶慌忙摆手：“他和他爸一样，都是读书的，说出来道理一通一通的。那小脸一摆，我就头疼，生怕他再给我讲道理。”

　　“行了，妈，别开玩笑了。”张母乐了。

　　饭菜上桌，不过是蒸地瓜和清煮白菜。

　　家里已经没油没米了。

　　一家人也不嫌弃，正安静吃着，张爷爷却突然想起！

　　“诶呦，那不是老原家的三闺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