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周警官径直去了所长家里，求了封介绍信。

　　用兜里仅有的几块零钱，去旅馆要了个最便宜的房间。

　　还穿着警服的男人，苍白着脸，被前台小姑娘用怪异的眼神盯了两次，才把房间钥匙递过来。

　　第二天早上，周警官随手洗了把脸，就去了所里。

　　他本打算换身衣服，就去民政局等妻子的。

　　结果只一晚上，他和妻子吵到闹离婚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县里。

　　尤其所里的同事，只要是打过照面的，都来看热闹。

　　围着他有的劝和，有的劝分，有的嘲讽。

　　自然也有人真心关心他，心里好不好受。

　　周警官强撑着笑，应付了几句，就要去更衣室。

　　结果被同事拉住：“老周，你先去趟拘留间看一眼。”

　　“我这……”周警官有些无奈，他还得去离婚啊。

　　却看到同事眼神不对，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去。

　　周警官不解，但还是点了个头：“行，我先去看看。”

　　他拿了个笔录本，就往那边去。

　　结果刚一推门，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姐夫！姐夫你终于来了！姐夫你赶紧救我出去啊！”

　　周警官关门的手一僵，微微皱眉，转头看去。

　　果然是他那小舅子。

　　一张尖嘴猴腮的瘦脸，身上没个二两肉，穿得倒是人模狗样。

　　只是此时，蓝衬衫上都是黑泥，脸上也是。

　　他紧紧扒住栏杆，手拼命伸向周警官，眼睛里都是“得救了”的庆幸。

　　眼看周警官站住不动，他倒生起气来。

　　“姐夫！你干啥呢，赶紧把我放出去啊！我这一晚上没回家，我爸我姐肯定急了，他们要是听说我是被关在你这儿，可得和你生气！”

　　竟还威胁上了。

　　以往，这种威胁确实是管用的。

　　但此时，周警官只静静地看着他，恍如隔世。

　　小舅子有些慌了，口不择言地叫喊起来。

　　周警官看了看四周瞧热闹的嫌疑人，皮鞋轻点：“闭嘴。”

　　“……嘎？”小舅子几乎不相信的自己耳朵。

　　这倒霉姐夫虽然没啥本事，但以往对他姐可是听之任之，连带着对自己也是客气的。

　　怎么可能和他说什么“闭嘴”？

　　肯定是他听错了……

　　“我说，闭嘴。你现在是嫌疑犯，老实回答问题，如果真的是清白的，自然会把你放了。”

　　周警官静静走到小舅子面前，目光沉稳：“但若是犯罪属实，谁都救不了你。”

　　“……”小舅子不敢相信地瞪大双眼。

　　半晌吐不出一个字。

　　他不是个胆大的，以往躲在老父亲和亲姐身后，只要享福就行的人，哪敢和周警官这样的人对上？

　　更何况，他们一个在栏杆里，一个在栏杆外。

　　小舅子当下腿就软了，连忙放下身段哀求：“姐夫，我知道错了，我也不知道那狗东西是要干拐卖的事，我就是图两个钱儿，他问我原县高中和那些学生的事，我想着这些事跟谁打听都是打听，那不如我把这钱挣了，我才说的。”

　　他紧紧扒着栏杆：“姐夫你得信我啊，我真的啥也不知道啊！我想挣点钱，不也是为了给姐姐补补身体嘛，你看她刚因为……没了孩子，我也心疼啊。”

　　“你是想说，她因为我没了孩子？”周警官笔尖一顿。

　　语气晦暗。

　　小舅子不觉，还带着小心思，试图勾起周警官的愧疚感：“姐夫，这不是我说你，但当初确实是你拿错了药，我姐才没了孩子的……你看她最疼我了，如今我要是真有什么事，她是不是得更难过？”

　　周警官安静片刻，就在小舅子以为计谋成功时，冷笑出声。

　　“我和你姐，今天就去离婚。”

　　“什么？”小舅子惊愕，“姐夫你说啥呢，我姐刚没了孩子，你就跟她离婚？你对得起我姐吗？”

　　“你们对得起我吗？”周警官仿佛察觉一切的目光，让小舅子后背一凉。

　　老姐和爸的那个事儿，不被这人知道了吧？

　　之后，周警官再也没说自家事，而是公事公办，就最近这起预谋拐卖案详细地问了个清楚。

　　最后走出拘留室时，小舅子还在不死心地求情。

　　同被拘留的嫌疑犯，是个膀大腰圆的大汉，当下嘲笑：“你可别嚎了，人家媳妇都不要了，还能有心思帮你？”

　　一句话，把小舅子怼得不敢再说话。

　　拘留室外，周警官将笔录交给同事：“里面的人和我没关系，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成，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老周。”

　　获得一个义气拍肩膀，周警官换了身衣服，骑着骑行车到了民政局。

　　不出意外，妻子还没来。

　　周警官也不急，他就在原地等。

　　就算饿了，也不走。

　　万一妻子来了，再以没找到他为借口，拖延离婚的事就不好了。

　　周警官是一刻都不想拖延了。

　　这日子，他过够了。

　　到了下午，民政局将将要下班的时候，周警官才看到妻子慢悠悠地往这边来。

　　那道熟悉的身影，刚走到路口，就开始抽泣。

　　一步一挪地慢慢走，好不容易走到周警官跟前，果然已经引得满街的人出来看热闹。

　　只见小方媳妇抹抹泪，在众目睽睽之下，极为委屈地说：“你就非要这么狠心吗？我刚没了孩子，弟弟也出了事，你就要和我离婚？”

　　一句话，让男人背上三个锅。

　　周围看热闹的窃窃私语。

　　对着周警官指指点点。

　　一副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出声谴责：“小伙子，这就是你不对了，这夫妻一场，媳妇刚遭难，你就离婚？还有没有良心了？”

　　“就是啊，看着一副人模狗样的，怎么心这么狠呢？”

　　周警官却随他们说，警服脱了，他就是个普通人。

　　嫁娶自由。

　　骂就骂吧，他遭的骂还少吗？

　　要是骂一骂就能离婚，那也不错。

　　眼看周围人站在自己的这边，小方媳妇自觉底气更足。

　　在大家的声援下，哭着说：“我跟你这么多年，从没有对不起你过。你天天忙工作，我就料理家里，一心一意。你现在说离婚就离婚，你还有一点良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