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到晌午，拖拉机才颠簸到武进。

　　李浩成回到家，拉着媳妇的手，问她体检情况如何。

　　孙家珍说检查结果很好，安慰了他一番。

　　李浩成知道，如今医疗条件落后，又是在小县城里体检，能检查出什么来？

　　此时的北京，已经可以进行两癌筛查了，其中就包括乳腺癌。他要好好赚钱，以后带家珍进京。

　　接着，李浩成又向媳妇交代了一番，说自己要和邵奇出门做生意，时间可能会比较久，需要她帮忙照顾一下邵奇女儿。

　　孙家珍虽然不舍，但也答应了。

　　一旁的邵姒姒正好奇地张望，对接下来的新生活充满了期待。

　　反倒是邵奇万分舍不得。

　　这是他第一次与女儿长期分别，总担心别人照顾得没有他好，于是对着李母和孙家珍，又是作揖，又是合掌，好话说尽：“我这个女儿啊，从小就被我惯坏了，有时候比较任性，万一哪里得罪了你们，还请多多包涵啊。”

　　孙家珍反复表示，自己一定把她当亲生妹子看，绝不会短了她吃穿。

　　“家珍办事，你就放心吧。等你回来，一定把姒姒全须全尾地还给你。”李浩成宽慰他。

　　邵奇还是不大放心，对着女儿各种嘱咐。

　　从你脾胃不好，饭要只吃八分饱，到“春要捂”，别为了好看早早脱下厚棉袄，再到马上要高考了，读书要用功些，甚至讲到例假期间别喝冷水，让家珍姐给你煮红糖鸡蛋。

　　直说到邵姒姒没了耐心：“爸，你好了没有？”邵奇这才讪讪地闭上嘴。

　　李浩成没有心思听他婆婆妈妈，早就出门抽烟去了。

　　他见郑狠从不远处的柳树下走过。

　　这郑狠也奇怪，不知是不是被打怕了，见到李浩成就要躲。

　　李浩成大声喝道：“过来！躲什么！”

　　他这才一脸谄笑地走近。

　　李浩成亲昵地搂着郑狠的肩膀：“最近忙什么呢？”

　　“没……没忙什么。”

　　“郑财呢？听说他的赌坊被封了，现在在做什么营生。”

　　“他天天往外面跑，不知在忙些什么。”

　　郑狠目光躲闪，李浩成心下起疑，盯着他看。

　　郑狠被盯得后背发凉：“哥，你最近还好吧。”

　　李浩成决定诈他一诈，深深叹了一口气：“唉，不好啊，出事了。”

　　郑狠更慌了：“哥，啥事啊？严重不？”

　　李浩成用力钳住他的下巴，左右上下地碾，骨头关节处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他咬牙切齿地说：“好不好？这要问你啊！”

　　郑狠的腿都抖了：“哥，这真不关我的事啊！”李浩成愈发确定，郑家两兄弟在背后给自己捅刀子了。

　　“我上次说过，债我已还清，如果还找我麻烦，就把你们的头拧下来当尿壶！”

　　郑狠觉得自己的下巴要脱臼了。

　　他两手抓住李浩成的手腕：“哥，轻点，你听我解释……”

　　原来，郑财挨了李浩成几次打，对他心中生恨。又遇上赌坊被封，以为是李浩成在暗中搞鬼。

　　他让郑狠暗中跟踪，查查李浩成最近跟谁走得近，手里的货又是从谁那里进的。

　　郑狠不敢得罪亲哥，也不敢得罪李浩成。

　　而且上次李浩成承诺了，要带他一起发财，帮他娶老婆。

　　于是他采取了一个折中的方法：

　　他跟踪了李浩成，也发现了邵奇，并摸到了他们和重庆上海之间的生意线。

　　但他不敢打搅，而是告诉郑财，李浩成的化纤布是走私货，给他供货的是龙港的邵伟，也就是邵奇的弟弟。

　　“后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我哥做了些啥，他都不肯告诉我。”

　　李浩成听他说完，气笑了：“那我还谢谢你呗？谢谢您老人家用心良苦，李代桃僵，保住我和我兄弟的小命！”

　　郑狠听他咬着牙，阴阳怪气，吓得腿哆嗦：“哥，您别这么说。我……我从小没爹没妈，只能跟我哥混，不听他的，他就不要我了……”

　　他心里虚，说话声音也越来越小。

　　李浩成想揍他一顿解气，但眼下紧要关头，没时间了，他只好挑重要的说：“还想不想跟浩哥赚钱？想不想娶媳妇？”

　　郑狠拼命点头：“想！”

　　“想就乖乖听我话，接下来几个月是考察期，如果能把我家里人给护好，不让他们受别人欺负，我就带你去赚大钱。”

　　“哥你要出去啊？”

　　“不该问的别问！”

　　“哥你放心吧，我一定把他们护好！”

　　李浩成拍了拍他的后脑勺，把他放走了。郑狠虽坏，但还没坏透，眼下是关键时期，总归得让他派上点用场。

　　他回屋一看，嘿，邵奇这家伙，絮絮叨叨的怎么还没说完？

　　“哥啊，这么多年来你又当爹又当妈，肯定放心不下。但孩子慢慢长大了，总归是要独立的。你不肯放手，孩子就没法学会独立成长。你看我，我妈从不和我说那么多，只会拿笤帚抽我，我不也长得挺好的吗？”

　　邵奇心想，你如何与我家姒姒比？但嘴上却说：“是是是，我该学会放手了。”

　　话说到这份上，邵奇这才跟着李浩成从家门里走了出来。

　　因为出门太磨蹭，等两人到达火车站，登上去东北的火车，天已擦黑。

　　绿皮火车的车厢不大，透着一股体味交缠的味道。座位像长板凳一样，左右各有一排，都坐满了人。

　　李浩成邵奇坐定，就着榨菜，吃着馒头。

　　馒头太干，李浩成噎住了，咽了半天也没咽下去。

　　只见他两眼翻白，差点要去见阎王。

　　难道这就是出师未捷身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