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过年的习俗,团年饭前祖先先吃,年菜摆上桌,倒好酒,盛好饭,把筷子平放在碗上,半开着大门,长子或长孙在门外烧一把纸钱,叫已故的先祖回来团圆,俗称“叫饭”。城里这仪式基本都不做了,容若只在很小的时候见容爸做过。才过六点,天已黑透了,家家户户门口都点着零星的火堆,时不时传来放鞭炮的声音,院墙后张灯结彩的。易啟骑着小三轮在前面,容若带着大伯爷开车跟在后面,小心的避开地上的火堆,开了有蛮久才到了姚阿婆家门前。屋里亮着灯,檐下挂着一对灯笼,放在一排热闹里显得有些冷清。容若停好车上前敲门,“阿婆,我是容家丫头,来给您还车了。”容老爷子降下车窗,“姚阿婆!”见里面没反应,容若加大音量又叫了一声,还是没反应,她一脸问号的回头望着老头,询问他的意见。老头看着院门,皱了皱眉头,“你再叫一声,这鞭炮声太大,可能没听到。”
“姚阿婆在家吗?”容若提气冲着院内又叫了一声。
“哎,来啦,等一下。”厚重的木门带着岁月的声音从里面打开,着花袄的老太太银灰的头发整整齐齐的梳在脑后,耳朵上戴着一对玉葫芦耳坠子,眼睛十分明亮,脸上有些许沟壑却也看得出来保养得不错,微微佝偻的身躯却依旧保持着略显优雅的姿态。这和容若想象的不太一样,胡大爷说阿婆平时常下地干活,她以为会是个干巴老太太。
“姚阿婆,您长得好像我奶奶。”她记忆中那个把蓝布衣浆洗得板正的老太太已经离开她许久了。
“容丫头,不是让你别急着还吗,你还特地来一趟,把车放那儿就好,你们小两口赶紧回家过年,容老爷子该着急了。”
“阿婆,我们家人少,吃年饭不热闹,我想请您去我们家一块吃饭,要不是您我下午都不知道怎么回去,您能给我这个感谢您的机会么。”容若抱着姚阿婆的胳膊一个劲地撒娇,“是啊,阿婆,我给您把车停进去,家里什么都准备好了,您呀就和我俩一起回去就成,等晚上我再把您送回来,您看成么?”易啟接着容若的话头往下劝着,“这怎么成,我上你们家算什么事。”姚阿婆拍着胳膊上的摇着她晃的爪子。“阿婆,我听大伯爷说您和他幼年时曾是同桌,在那个年代,说这是生死之交也是不为过的。这生死之交坐在一起吃顿年夜饭,聊聊当年的故事,可不是再合适不过了,您说是不是。能有这个机会听您二位老人家讲故事,可是我们做晚辈的福气,您就当是疼疼我们了。”
“这……”姚阿婆的态度有些松动,容若趁热打铁,揽着阿婆半推半就地往自家车边走,
“阿婆您就别犹豫了,再晚可就赶不上春晚了,走走走。易啟,你把车停进去,帮阿婆把门锁好。”
“好勒!”
容若带着姚阿婆坐在了后座,拉着她的手不放,冲着姚阿婆咧嘴傻乐,“你呀,皮得很。”阿婆伸手敲了下容若的脑门,“村里都说容家丫头是个大老板,给村里做了很多事,我倒没想到竟是这个模样。”
“这丫头在家更皮,下午还跟猫吵架呢。”半天不出声的老头从前座回身:“这不还把我带来一起了,就怕请你不来。”
“你个臭老头,你想吓死我呀。”阿婆对着老头嗔怒道,还好她没有心脏病,前座被骂的老头一脸的受用。容若的眼神在二人间流转,她好像闻到了八卦的味道。
容妈从厨房吊柜的最深处拿出了珍藏整套的青花瓷餐具,只有在每年这个时候会拿出来用,团年饭就得用最好的东西,看着就让人开心。堂屋里热气腾腾,满桌的美食色香味俱全,容爸端着盘鱼从屋外进来,炸得金黄的鱼翘着头尾,用黄花和木耳伴着熬得浓稠的汤汁浇在鱼身上,“来喽,看鱼上桌,开吃!”他解开身上的围裙,接过容妈递来的热毛巾擦了把脸,在容老爷子身边坐下,歪着头对老头道,“今儿可是好日子,难得人到得这么齐,大伯,您是不是该把您那珍藏拿出来了。”他可惦记了好久了,老头平时可是谁想要都不会拿出来的。“就知道你会提这碴,成天就惦记着我那些酒,小易,来,你跟老头子一起去拿。”易啟忙起身上前扶起容老爷子。酒坛子有些沉,他可搬不动,这藏酒的地方可不能给容爸知道了去,不然这点珍藏可保不住。
易啟扶着老头进屋,老头打开大衣柜的柜门,里面码着些棉絮棉被,一摞摞叠得整整齐齐,他伸手到衣柜的角落里抓了几下,听得一声细微的咔嚓声,老头回头一脸得意地朝易啟勾勾手指,“把中间的被子搬开。”易啟依言挪开了东西,老头伸手在空出的衣柜后壁上推了一下,居然开了。大半人高的一扇小门,门后黑漆漆的一片,易啟呆住了,他还是头一次在现实生活里看到暗室这种东西,“啧啧啧,大伯爷,你这比我们剧组的道具老师做的还精巧呀。”他伸头进衣柜,挪开另外一边堆的东西,看到老头刚伸手摸的地方,有个小小的机括嵌在柜体里,颜色一模一样,一般人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我一个事业有成归乡的外地老头,多少有些不安全,就做了这个。后来你容叔叔他们搬过来,就没这顾虑了,不过你容叔叔好酒,我就都藏了进去。”容爸每天晚饭都会喝点,容若给容爸弄了个琉璃盏,刚好二两,约定了每次只能一盏,不可以贪杯。易啟打开手机闪光灯,探身进去,暗室不大,七八个平方的样子,他弯着腰勉强能站起来,墙边大大小小的堆着几十个酒坛,有泥封的也有木塞的,“大伯爷,拿哪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