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让我尝尝有多苦
离开清水镇前,桑甜儿来找小夭。
“六姑娘的身体可都好利索了?”
“嗯,这些日子我还要谢谢你的照顾。给你们一家子都添了很多麻烦。”小夭笑着说道。
“你和宝柱今日就要离开了是吗?还会回来吗?”
“会,处理完家里的事就回来。”
“我已经这把年纪了,”桑甜儿眯起眼,仔细的看着小夭,似乎想把她的脸记得更深刻一些。“我们…该好好道个别。”
小夭拥了拥她,“我不喜欢那么正式的道别。缘来聚,缘去散。能和你重逢,本就已经是一场意外之喜了。”
说完,她朝站在灌木丛边的相柳走去。两人牵着手穿过树丛,消失在树影中。
桑甜儿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她心里突然有了那种感觉,这应该是她这辈子和小夭见的最后一面了。她眼中有泪,对着小夭离去的方向跪下磕了个头,“谢谢六姑娘成全了我这安稳的一生。”
小夭回神农山的消息很快在紫金顶传开。原本,今日玱玹答应陪馨悦一起用晚膳。但此刻,馨悦知道玱玹不会来了,他下了朝就去了小月顶。
她最害怕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小夭不但没死,她还高调的回来了。
她多想去小月顶看看,他面对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子是怎样鲜活的表情。可是她不能去,玱玹曾下过命令,所有紫金宫的妃嫔都不能轻易踏足小月顶。
在神农山,小月顶仿佛是一块禁地。就像玱玹心里最隐蔽的那一个角落一样。
云辇落在馨悦面前,驭马的是玱玹身边最亲密的暗卫潇潇。
“陛下请王后前往小月顶共用晚膳。”
馨悦有些惊讶,犹豫一瞬后还是上了云辇。即便是痛苦,她也要睁大眼睛看看他们是如何龌蹉地在一起的。
小月顶上,正是凤凰花开得最艳的时候,犹如小夭出嫁那日的红装,让馨悦觉得刺眼。
防风邶也一起回来了。锦衣玉面的风流公子,哪怕是陪着老轩辕王下棋,眉眼间也是一副慵懒的笑意,连玱玹见了轩辕王都要挺着背脊恭谨几分,可是他只是喝着小酒,陪个普通老人家下下棋消磨时间而已。她觉得,这神农山的权与贵,他都不在意,甚至这世间,是不是都没有值得他放在眼里放进心里的。
小夭今日着了一袭白衣,身形消瘦,脸上淡淡的胭脂。白衣清冷,娇俏的脸在凤凰花的映衬下又明媚动人。看着真是让人心生怜爱。
玱玹与她平日见到的样子也不同,他虽穿着玄色绣金纹的长袍,此刻看起来却丝毫不庄严,华服反倒衬得他更为俊朗了一些。他为了快些见到她,竟然都顾不得去换一套便装。
此刻他正同小夭坐在花树下细语,面含笑容,是她从未见过的明艳笑意,眉眼间皆是久别重逢的喜悦和温柔。
他们在树下摆了桌子,就像他们从前在小炎灷府里时总喜欢在楼台亭榭里聚着喝酒聊天一般闲散随意,没有那么多的繁文缛节。
苗莆和潇潇正在摆放碗筷,就连潇潇看起来都面容柔和了几分。
馨悦觉得自己此刻是那么的多余,他们是一个世界的,而她只是一旁的看客。
她走到老轩辕王面前,跪下叩拜。
轩辕王温和地说,“起来吧,一家人没必要这么见外。”
她起身,防风邶只淡淡扫了她一眼,根本没有要向她行礼的意思。
玱玹过来,温和地说,“小夭说与你也许久未见,怀念从前一起饮酒赏花的日子,想要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个饭。”
小夭站在玱玹身后,对着她笑,眼里却尽是冷淡。
待菜摆放整齐,苗莆唤大家吃饭。
玱玹第一个动筷,夹了酥软的肉,把上面的肥肉剔干净后,放小碟子里递给小夭,对防风邶说道,“从前小夭爱吃肉,又总是嫌弃肥肉油腻,非让我给她剔干净了才肯吃。”
目光又落回小夭脸上,数落着,“你这些年在外都没好好吃饭吗?我看你这次回来,消瘦了好多。”
防风邶笑笑,自顾自的啜了口酒。
“如果外面住不惯,就搬回来住。这里什么都不缺,还有侍女照顾你们的日常起居…”
“我和邶自由惯了,哥哥还是好好照顾馨悦嫂嫂吧。”小夭似笑非笑的看了馨悦一眼,说道。“来,我敬你一杯。嫂嫂这些年,过得可还称心如意?”
“自然是如意的,能嫁给心爱之人…”
“既然过得如意…那你为什么还要杀我?”小夭打断她的话,淡淡问道。
小夭的话锋转得突然,玱玹和轩辕王一时竟没反应过来。馨悦本来还笑着说话,可小夭的话一出,她的笑容瞬间僵硬。
她急促的笑了两声,故作镇静地说,“小夭你在说什么胡话,我听不懂。”
小夭盯着她,馨悦被她看得不自在,背脊不由自主的挺得笔直。一瞬后,小夭眨了眨眼睛,娇弱的扶着额头,对防风邶说道,“夫君,你瞧我,一喝酒就说胡话。”
防风邶接过她手上的酒杯,装作不经意的摸了摸她的额头,说道,“你大病刚愈,确实不该喝酒。”
“小夭你病了?你为何不告诉我?我找宫里的医师来给你瞧瞧!”玱玹抓着小夭的手,迫切的问道。
“前些日子,我们在外遇到一批杀手。杀手说,他们是收了雇主丰厚的酬金,来取小夭的性命。”防风邶说道,“小夭在混乱中受了些伤,大病一场。”
“小夭,防风邶所说,可都是真的?”
小夭状似柔弱的点点头。
防风邶又说,“小夭说,能给得起如此丰厚酬金的,放眼如今的天下,除了青丘的涂山族长,就只有宫里的贵人。可我想,小夭于涂山族长早年有救命之恩,族长如今又是我妹婿,自然没有理由想取小夭性命。方才喝了些酒,小夭定是又想起这桩险事,才唐突了王后。”
馨悦尴尬的朝防风邶笑笑,他说的那么云淡风轻,却句句都往玱玹心窝里说。她再也没有心思喝酒吃饭,甚至连看都不敢看玱玹一眼,生怕自己一个仓皇的眼神就被玱玹看出破绽来。
“小夭,你的伤可还要紧?”轩辕王放下筷子,询问小夭。
“外爷,已无大碍。”小夭温顺的答,“只是夜夜不敢寐,生怕再有歹人来袭。”
玱玹脸色阴沉,一掌拍在桌上。站在身后的苗莆和潇潇吓得赶紧跪下来。“去查。”
“再把医师鄞叫来,替小夭仔细瞧瞧,可别落下什么病根。”玱玹又吩咐道。
那日之后,一连几天,馨悦都不敢看玱玹的眼睛。她觉得他看向她的每一眼都像在审视她,仿佛在问,“是你吗?是你派人杀小夭吗?”
小夭的那句看似酒后无意的胡话,像一颗种子埋在玱玹心里。没有人比馨悦更懂这种感觉了,随着时间的推移,那颗种子生根发芽,玱玹对她只会越来越怀疑,从此他发现的任何蛛丝马迹都会第一个想到她。
她备受煎熬,去找赤水丰隆商量。
丰隆不以为然地说,“玱玹没有证据,不敢轻易动你。依小夭的性子,她和防风邶也不会在小月顶住很久,等他们走了,慢慢的这个风波就会过去。”
小月顶上。
小夭忍不住抱怨,“你说玱玹是不是故意的?那个鄞开的药,实在是苦。”
“那么大个人了,还怕药苦?难不成这比从前那些被九尾狐灌的奇奇怪怪的恶心东西还难吃?”防风邶笑着看她。
“你以为练唱歌呢,越喝越顺口。苦的就是苦的,吃再多都不会变成甜的。”她皱着眉将药碗递还给他,又猛喝了一大口水。
防风邶看了她片刻,没头没尾的说道,“让我尝尝,到底有多苦。”
小夭还没反应过来,他已覆上她的唇,着实是认真仔细的品尝了一番。
“还行。”他淡淡说道。
小夭红着脸不再说话。
“下一步你有什么打算?”防风邶又问。
“啊?”
“正事。”防风邶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脸颊的绯红,说道。
小夭这才反应过来,说道,“那日神农馨悦虽没有承认,但我估摸着她这几日应该不好过。她越心虚,玱玹就会越怀疑她。等到她自己崩溃的那一刻,玱玹一定会治她的罪。”
“不一定。”防风邶分析道,“神农馨悦背后代表了整个中原,如今玱玹根基未稳,不敢轻易动她。何况还有赤水丰隆,他是玱玹的大将军,玱玹在处理这个事情上,也会顾及他几分薄面。”
“前几日哥哥同我说,让我放心交给他去处理,他会给我个交代的。”
“我去会会她。”防风邶不屑的说。
“不行不行,这事牵一发动全身,强行突破怕是无法向中原氏族交代,神农义军还要仰赖他们呢。玱玹答应会给我一个交代的。”
“若牵连了义军的补给,山里的事我自会想别的法子。”防风邶口气冷了下来。“他如今不仅仅只是你的哥哥,他是君王,有他要权衡的方方面面。他给的交代,未必是你满意的。”
若只是一场暗杀,一场打斗,他也可以耐着性子和他们慢慢磨慢慢看,但这次不一样。他心里有些东西,在那个鲜血淋漓的夜里永远的失去了。有时以为已经忘了,又会在不经意间浮上来,那种感觉,他从未体会过,时不时的就会觉得难受。
“玱玹说…”
“那你就等着他给你个满意的交代吧。”
说罢,防风邶冷着脸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