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你可以唤我一声爷爷
小夭抬起头亲吻他柔软的唇瓣。
往事的一幕幕在她脑海中急急地掠过。
清水镇的小屋内,他侧躺在她的床榻上,被她用灶堂里的黑炭画了花脸,他咬牙切齿地说,“我要吃了你。”
花影扶疏中,他深情凝视着她,在她手心一笔一画地写下自己的名字,他说,“我想你记住我。”
神农山上盛大的婚礼,他一身红衣,向她款款而来,他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赤水城的夜市里,她伏在他肩上,从人海中穿梭而过,他说,“我夫人那么好,配得上这世间所有的偏爱。”
阿念的婚礼上,人影重重,喜乐阵阵,他在她耳畔说,“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原谅你。”
我若不小心骗了你,你会原谅我吗?小夭心中暗问。她其实自己也不知道,搅乱时间,提前与烛龙上神相见,究竟会产生怎样的变数。
小夭眷恋不舍地停下这个漫长的亲吻,低声说,“我若不小心骗了你…夫君也要原谅我一次,可好?”
“好。”
萤光蹁跹飞舞,小夭的身形随着流光渐渐消散,变得越来越虚无。
小夭只觉相柳的脸在眼前变得越来越迷糊,让她怎么努力都看不真切。
“相柳…我爱你。”
她张了张嘴,但她已经发不出声了。
他再也听不见了。
周遭的萤光越来越多,像无数只萤虫在海贝内翩翩起舞。
相柳将海贝闭得严丝合缝,仿佛这样,那些萤光就不会散去。
已然看不见小夭的人影,随着萤光消散,一滴晶莹的泪落在相柳手心,银白色的灵力萦绕着它,泪珠渐渐幻化为一颗璀璨的珍珠。
相柳将珍珠紧紧握在手中,又觉胸口如万蚁噬心般痛。
这蚀骨锥心的痛…是蛊虫。
子蛊迫不及待的从他心口破茧而出,相柳只觉五脏六腑仿佛都被啃噬而净,他猛然呕出一口鲜血,昏死过去。
纤尘不染的海贝内,无数的蓝色萤光围绕着他。流萤飞舞,如湛蓝夜空中,璀璨耀眼的蓝色星河,虚虚实实,美如梦境。星河下,是一片无瑕的白。
鲜红的血在无尽的白色中氤氲开,好似一朵朵盛开着的殷红的桃花。
钟山脚下。
阿晏抬着头,一脸好奇地看着烛龙,烛龙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许久,阿晏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为何把我掳到此地?”
“我受你娘亲所托,要护你周全。”
“你是什么人?”
“也许…你可以唤我一声…爷爷?”烛龙蹲下身子,仔细打量着阿晏。
肉嘟嘟的脸颊粉嫩粉嫩,眼睛生得大而明亮,却又如覆了一层薄冰,透着一丝冷冽,与相柳的眼极为相似。
“爹爹说这世上坏人多,不可随意轻信他人。”阿晏据理力争道,“你说你是我爷爷,你可有证据?”
烛龙低头沉思一瞬,说,“我知道你叫阿晏,你爹爹是相柳,你娘亲叫玟小六。”
阿晏不服气地看着他,又问,“我爹爹和娘亲在哪?他们为何不来寻我?”
“他们…晚点来。爷爷给你变个戏法?”
说着,他抬手打了个响指,缓缓闭上眼,刚才还阳光明媚的白日,夜色瞬间降临,漫天星辰闪过。
再一瞬,他睁开眼,黑夜又成了白昼,日头高照,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阿晏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发出“哇”的感叹声。
“阿晏想不想学?”
“想!”阿晏用力点点头。“阿晏也想闭眼为夜,睁眼为昼。”
“这个法术你恐怕学不了…”烛龙有些为难,又循循诱导,“但我可以教你一些别的。”
“好!等我学会了,我也要给爹爹娘亲变戏法!”
“行,反正,你爹爹早晚会来寻你。”
说着,烛龙牵起阿晏的小手,一老一少往山林深处缓步走去,只眨眼工夫,两人已不见踪影。
山林间,仿佛从未有人出没。
荒岛上的深夜,万物俱寂。
小夭缓缓睁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帐顶,只觉疲惫不堪。
梦中流萤飞舞,如梦如幻,男子的脸明明就在眼前,可是她却觉得他们之间隔了一层厚厚的纱帘,任她怎么努力也看不清他的容颜。
这分明是一个极其漫长的乱梦,可醒来时除了心口郁结的浓浓悲,其他的什么都记不清了。
她叹着气,翻了个身,璟正躺在旁边的枕榻上,呼吸平稳,看起来睡得正安稳。
天空中,一轮皓月,冷冷清清。
小夭悄悄起身,披上衣裳,走到院子里。
院子的石桌上,是几个横卧着的空酒壶。
每日睡前喝上几壶酒,已成了她这么多年的习惯。冬日的烈酒能暖身,配着烤肉,吃完整个人都懒洋洋的。夏日的清酒可助眠,青梅酒桑葚酒,都是极美味的。春秋时节也可以饮一些酒,望着头顶的明月,想着一些陈旧的过往。
这里曾经只是一个不知名的海岛。当年蓐收率十万大军与相柳决战于此。相柳死后,他的尸体化作黑血,毒性剧烈,所过之处,草木皆亡,连土都变得焦黑。后来,整个海岛再无一个活物,成了一座无人敢靠近的荒岛。
也许是那段过往太过于可怕,让人心里难免感到畏惧,所以这里的人很少会提及那段往事。
小夭常想,这样也好,提的人少了,就不用一直想起了。人总该往前看,沉浸过往停滞不前,又有何意义。如今这样安稳的生活,不正是她想要的。
斗转星移,也许百年之后,焦黑的土地又会渐渐恢复了活力,陆陆续续地会有人来到这里,并留下来定居。有了人,渐渐就会有食铺子有成衣铺子,人气就会在小镇缓慢地滋长。
“笃笃笃”的敲门声突然响起,打断了小夭的思绪。
小夭心里疑惑着,起身去开门。
一锦衣公子立于月下。
公子一袭月色锦服,墨玉发冠,眉眼间带着几分慵懒。
小夭有些呆愣地看着他。
公子唇畔带着浅浅的和善笑意,谦谦有礼地说,“深夜惊扰姑娘,不知姑娘可知,去往码头的路该往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