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拂楼,文人雅客常来往聚首,因此沾上几分书墨味道,成了风雅之地。
尤其去年底,素有才女称号的苏湘湘在沾拂楼大破‘十大棋局’,一战成名,不止是苏湘湘,沾拂楼也跟着沾光。
由而,旁人都说沾拂楼最妙的地方其实是‘沾’这个字。
今日一见苏湘湘,掌柜就很殷勤的主动迎客,楼里专门候着一睹才女风采的学子们不约而同聚拢过来。
推拒掉不少人对弈邀请,苏湘湘刚想去楼上包厢,却有一年轻男子挡住去路。
青年英朗俊挺,眼底几分孺慕,客气道:“苏姑娘,好久不见。”
苏湘湘看清了,微笑颔首:“汤公子。”
汤家一门都是武将,连女子都较其他家的粗豪,所以汤淼尤为喜欢温柔贤淑的女子,听说苏湘湘才女名号后专门见过一面,果然是他心中属意的类型。
只可惜晚上一步,让祁家抢了先,预先和苏家定亲了。
汤淼原打算让父母去说说,以自家在皇帝那里的功勋怎么都能换一门亲事,结果汤得正将他训斥一顿,为了让他死心甚至拎去军营好好操练了一年半载。
这些丢人的事情汤淼自然不打算说出去,他已经在沾拂楼喝了几日酒,好不容易总算盼得佳人,“我无意中得一残局,不知姑娘能否赐教一二。”
苏湘湘眼眸微微向下,心中举棋不定。
离八月中秋越近,她心里越发烦躁,碍于苏母在旁盯着,两三个月来没有再和大公主及二皇子来往,只是终归不服气,她满腹才华,明明可以站得更高,怎么就沦落到给一个莽夫做妻。
竹心暗中扯了一下苏湘湘的衣袖,苏湘湘回过神来,弯了弯唇角,道:“汤公子盛情,我……”
“咦?下棋啊?小爷正有这个兴致,那就摆上一盘吧。”
汤淼皱起眉头,一转身望向门口,正好对上红衣招摇的凤倾。
他笑起来满脸轻狂,眼睛往上瞟,一边走身边的侍从将路人甲全都赶走,大摇大摆的走到汤淼和苏湘湘面前,睥睨人的姿态道:“王都第一才女,勉强有资格跟小爷对弈,小爷今天且给你这个面子。”
王都没人不识凤倾小魔王本性,苏湘湘不敢得罪,只好婉转道:“多谢小侯爷看得起,只是先来后到,我已答应汤公子。”
汤淼脸上一喜,就听凤倾扯起一边嘴角,冷笑道:“怎么?小爷不配吗?”
苏湘湘眼皮猛跳,她虽听说凤倾喜怒无常但没有面对面单独接触过,如今一看果真如此。
还没等苏湘湘怎么回绝,凤倾轻飘飘道:“口头答应又不作数,你现在就回了他。”伸手对着掌柜的勾了勾手指,“哦,对了,小爷不喜当猴叫人围观,沾拂楼我今天包场,你可以让其他人走了。”
别人不待如何,汤淼吃不了这个气,当场怒吼:“凤倾,你别以为我不敢打你!”
“四碗水,有本事你碰小爷一下。”凤倾甚至往汤淼眼前凑,笑得尤其不要脸,“不打你就是孬种。”
汤淼面色被气得铁青,震袖道:“是个男人来一对一比拼,我们签个生死状,打死了不准上门闹事。”
苏湘湘不得不开口调停,“一盘棋罢了,不值得小侯爷和汤公子为此置气。如果两位不介意,我可以一心二用,两手各执棋子,同时与你们二人对弈。”
汤淼不舍得仰慕的姑娘委曲求全,刚想开口,谁知凤倾不屑的口气道:“凡事小爷偏爱争个第一,两边各打一板,你怎么不去打桩呢?”
苏湘湘被噎了一下,没想到凤倾这么不给她面子,顿时有点下不来台。
“凤倾,我们出去比划。”汤淼气不过,率先往外走。
凤倾悠悠跟在后面,走到大门口倚靠着,对来往路人拍掌道:“汤元帅家好厉害的儿郎,光天化日强迫良家妇女,小爷出于正义说你几句,动不动就要舞刀弄枪,汤家就是这样教子的哦,见识到了。”
汤淼嘴没他利索,更没想到凤倾一开口颠倒黑白,旁边人指指戳戳,他有苦难言,都不知道从何辩解起。
苏湘湘从里出来,“小侯爷误会了,并非汤公子勉强人。”
凤倾调侃道:“原来你们郎情妾意啊?也不对,我记得你要定亲的对象不姓汤好像姓祁呀。”
苏湘湘粉面涨红又转白,“我不是这个意思……”
凤倾笑容一收,脸色立马转阴,“你想说小爷冤枉你?”
苏湘湘怎么说都不对,这会儿看出来凤倾分明故意为之,但想不通不知哪里得罪了这位小侯爷。
“凤倾,你不要太过分了,男子汉大丈夫逞口舌之争有何用,不如用手里刀枪剑戟说话。”汤淼手掌往竖着的旗幡一拍,杆子让他拔起来握在手里,随便挥舞两下,让在场所有人拍手叫好。
凤倾眼底幽暗,渐渐阴沉下来。
汤淼无意中戳中了他最敏感的一点,从小体弱多病,手无缚鸡之力,凤倾享受尊荣奢华,好似人人惧怕退让,但多数人都抱持着此人命不久矣,何必和他见识的心态。
所以,凤倾更变本加厉的捉弄欺负他人,以此换得心灵上一丝平衡。
汤淼觉得这一招震住凤倾,脸上闪过一抹得意之色,脚底运功一跨,两手挥着旗杆向前扫去,顿时尘土漫漫,好大一阵狂风。
看了半天热闹的墨言拍腿挑起,“窝草,凤倾要吃亏,我们要不要帮他?”
不及陆安然说什么,汤淼手里的旗杆已经朝凤倾头上砸去,他不过是吓唬吓唬对方,好让凤倾吃个瘪,日后见面都绕着他走。
哪曾想,凤倾性子倔,旗杆快砸脑袋上了,他也不躲不闪,等下人反应过来只看到一片黑影压下来,脑子里只闪过一个念头完了。
墨言腾空跃起,陆安然扶着马车跳下,她被人群遮挡,好不容易穿过人墙,看到凤倾好好站在那里,不禁松了口气。
陆安然视线转了转,墨言不在里面,刚才及时出手的是不知何时出现的祁尚。
祁尚一只手挡住旗杆,浑身气场全开,眼睛平和望过来,居然也让汤淼冒出一身冷汗。
凤倾脸庞煞白,目光在祁尚身上瞥过,不领情地轻哼,“多管闲事。”
汤淼心道好险,他不想伤人更无杀心,但刚才那一击下去自己都控制不住,若不是祁尚及时出现,不知道如何收场。
只是一想到祁尚是苏湘湘定亲对象,眼神有些复杂地抱了抱拳,“祁参领。”
祁尚对着他点头,“汤公子。”说着,看向凤倾,“还有小侯爷,王都街头非二位逞凶斗狠的场所,望两位下次莫再冲动。”
叫人当面训斥,汤淼脸上有些挂不住,但他身无功名,祁尚确是从四品王都护卫营骁骑参领,就算家世比人家高,至少他本人在祁尚面前算不得什么。
只好忍着受了,顶着红脸道:“我和小侯爷开个玩笑,引起大家误会,在此跟众位致歉,在下还有事,先行一步。”连心仪的苏湘湘都忘在一边。
凤倾上下嘴皮一碰,毫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缩头乌龟。”
祁尚看向他,“小侯爷,店家的损失,你赔偿一下。”
“凭啥?”凤倾伸手指戳了一下祁尚胸膛,“你不要以为我人傻钱多啊,我也是有脾气的知道吧?”
祁尚无奈道:“因为我不用问事由,看到你便差不多知道了。”
凤倾不服气地嘀咕:“枉我替你出头教训这对狗男女,真是白搭这份热血。”
祁尚没听清楚,“什么?”
“没什么,小爷懒得搭理你。”一转身,眼睛落到某个点,掀了掀眼皮,语调拽拽地说道:“陆安然,你在看小爷热闹?”
陆安然从人群里走出来,“恰好路过。”
祁尚自认倒霉,掏出银子替凤倾将损失赔偿给掌柜的,回头时正好和站在一旁沉默半晌的苏湘湘眼神对视上。
这对马上要下聘的未婚夫妇客气的互相颔首,淡如点头之交,而后苏湘湘在竹心搀扶下急匆匆离开。
凤倾和陆安然搭话,“鹿陶陶那个死丫头呢,说好了给我看个什么大宝贝,是不是没弄来怕丢人就躲起来不敢见人了。”
“鹿陶陶出远门了。”陆安然说不清各种原因,只好一笔带过。
凤倾捋了捋耳边头发,啧一声道:“一定是没脸见小爷我。”
“陆姑娘,见到你太好了。”祁尚走过来,“正要去吉庆坊。”
陆安然问道:“祁参领找我?”
“是的。”祁尚左右看了看,引着人走到旁边没人的地方,“法华寺那边出了点事。”
凤倾偏要插进两人中间,“喂,背着小爷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祁尚看了凤倾一眼,被后者狠狠瞪回一眼,他动了动嘴唇,到底没开口赶人,而是对着陆安然道:“之前抄书暂停几日,到今天才重新开始,结果南宫少辅去巡查的时候发现少了人,本来有学子身体不舒服偶尔请假不算什么大事,问题是中午同屋的人回去,发现他居然反锁房门。”
凤倾挥了一下手,“嘁,大白天讲什么鬼故事。”
陆安然知道祁尚话没说完,不急着发问,等祁尚接着说道:“有学子找来人敲开门锁,里面的人没气了。”
陆安然蹙眉:“死了?”
“不错,而且死状有些奇怪。”说到这里,祁尚解释他专程请陆安然去一趟的原因,“虽然京兆府的仵作已经验过尸,不过南宫少辅听闻法华寺抄书的学子接二连三出事,之前都是你验得尸,所以想让你过去看看。”
陆安然点头:“可以。”
祁尚松口气,“我让店家去叫辆马车。”
陆安然朝外面打了个手势,偏眸道:“不用,我有专程马车夫。”
墨言耳尖动了动,脸黑了一半,撇嘴自语:“姓陆的太不要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