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已过了两月。

　　朝廷用前些时日里抄没的钱财招募起了兵士，又从百姓手中收了许多粮仓囤在靠北境近些的粮仓中。

　　朝中虽未明言，但百姓还是由此举猜出了新君的打算，一时俱振奋不已。

　　渐渐的，朝廷正在招兵买马，欲收复旧山河的消息在坊间传得沸沸扬扬！

　　百姓本无实据，可今日有两封圣旨从宫中送出，由重兵护着，在城中招摇过市后送至泰亲王府与平疆将军府中。

　　内侍宣读圣旨并未避着百姓，尖细的声音清晰传出，百姓这才知晓因经年岁贡，国库不丰，两府已各自从私库中拿出不菲钱财捐赠朝廷，供养军队。

　　叶朝端正地跪在青石板上，身上浅绿色衣裙委地，长发简单挽了个发髻，其上仅簪一根素净玉簪。

　　她眉眼皎皎，面容之上并无一丝殷勤或讨好之色，只一派淡泊神情。

　　百姓们从府门口探头往里瞧着，随后只听见一道温和的女声传出。

　　“陛下仁德，我父才能沉冤昭雪，臣女感念在心，自无一日敢忘北境五州百姓之苦，只盼我大胤早日收复山河。”叶朝接过圣旨后又俯身拜倒：“我平疆将军府力之涓涓，愧受陛下赞誉。”

　　她言语得体，进退有度，一身风华可见。

　　那名内侍殷勤矮身去搀扶：“叶小娘子，奴婢来之时陛下特意嘱咐，您不必行跪拜大礼。”

　　“礼不可废。”她站起身，眉眼之中带着些笑意：“但陛下关怀，臣女感激不尽。还请公公回宫之时，替臣女向陛下道声谢。”

　　“奴婢明白！”那内侍退后些朝她躬身一礼：“圣意已至，吾等就不叨扰了，小娘子还请留步！”

　　“天气炎热，花厅中备了些茶水糕饼，公公可用些解解暑气再回宫复命不迟。”

　　“小娘子实不相瞒，陛下还有一封褒奖的旨意要奴婢送去泰亲王府，便不留了。”那内侍温和地笑着，随后领着众人转身向府门处行去。

　　见叶朝前来相送，忙朝她恭敬地躬了躬身，这才登上马车，由兵士护送着朝朱雀街行去。

　　百姓们这才看清叶朝一身衣饰已是素净之极，从前汴京城中高门大户的娘子们，出门游玩也须仔细梳妆打扮珠翠环绕对，接旨自是更为郑重，绝无可能打扮得如此素净。

　　思及叶朝赠予朝廷银两虽算不得巨，但怕也是将军府能拿出来的最大数额的银钱了。

　　百姓见状不免有些动容，将军府门前新君赏赐的描金牌匾似乎更是威严了些。

　　未出一日，泰亲王府与平疆将军府的义举便已传遍了汴京。

　　又过了些时日，近些的州府也闻得了汴京城中近日发生之事。

　　随后似受了感召，家有余财的百姓富户及朝臣纷纷效仿，明骁舟未靠苛捐杂税，国库也收得数万两白银。

　　凭借着这些银两，大胤自可招兵买马锻刀铸剑，想来撑些时日也并不难。

　　一切都在井然有序地开展着。

　　唯有明砚舟与叶朝的婚事倒也是因着叶期的离京而搁置下来。六礼仅过了前三礼，明砚舟看着手中尚未能送出的聘礼单子，只摇头一笑。

　　原以为突厥便是要撕毁盟约挥兵南上，也须得至明年大胤不愿再缴纳岁贡，同其撕破脸皮之后，这场战乱才会一触即发。

　　可众人都未曾想到，突厥异动来得那么快！

　　就在半月之后，距离青州最近的逐州八百里加急送来紧急军报，称近些时日常受突厥军队挑衅。

　　他们并不敢一举攻城，常常是滋事后就跑。

　　逐州知府苗禹谨慎十余年，如今见状顿时暗觉不妙，忙下令紧闭城门，令人在城楼之上高声诵读两国盟约，欲以此劝诫突厥兵士速速离去。

　　可受到的只是对方肆无忌惮地嘲笑。

　　军报之上详细载明了突厥挑衅的时日与兵马数量，只见其中间隔时间越来越短，且遣来的兵马人数也越来越多。

　　绝不像无意之举，倒似在探查城中兵马虚实！

　　早朝之上，此份军报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

　　文官各个噤若寒蝉，面上神情凝重。

　　而武将早已知晓朝廷绸缪在前，心中对新君的高瞻远瞩更为佩服，主动请缨愿领兵前去的也有几人。

　　明骁舟握着手中的军报，神情之上并无轻松之色。大胤便是有所筹谋也不过短短数月，要说对敌的把握，则更是不多。

　　突厥定然是瞅准时机，知晓大胤新皇初初即位，朝局不稳，这才敢领兵前来。

　　明砚舟听见军报内容之时，便已知晓这场仗，如今是非打不可！

　　他身着亲王衮服，脊背挺直如松。

　　众人见他缓缓从队列中步出，随即朝着明骁舟躬身一礼，道：“陛下，臣弟也愿为您分忧！”

　　明骁舟从那笔走龙蛇的军报上抬起眼，只见阶下站着的人，眉眼坚定，面上无一丝怯懦之色。

　　喉间顿时一哽。

　　明砚舟见他不应声，又道：“陛下，臣弟曾与突厥将领完颜宗交过手，虽谈不上对突厥的用兵之道了如指掌，但也算熟悉。是以此次对敌，臣弟确为领兵的不二人选。”

　　明骁舟眼底泛起些红，他神情之上满是不忍，喉咙中已满是涩意。

　　明砚舟抬着头，静静等着他的答复。

　　冯玉闻言，心中已满是激悦，他快步上前，扬声道：“若此次出征王爷为将，微臣甘为副将供他驱策！”

　　他此言一出，又引得其余几名武将遥声附和！

　　“微臣也愿跟随王爷出征！”

　　“微臣也甘愿为副将鞍前马后，为大胤杀尽突厥贼人！”

　　……

　　明骁舟眼中情绪复杂，他深深吸了口气。

　　明砚舟转身看向出声的几名武将，抬起手一揖到底：“有诸位此言，本王不甚感激，先在此谢过。”

　　“您不必如此，微臣等今日多年了！”冯玉回了一礼，眼中落着些欣喜：“若能跟随王爷上阵杀敌，此生圆满！”

　　“是啊，王爷！”

　　……

　　明砚舟心下震动，他面带微笑听清后，又转身看向明骁舟：“陛下，还请您决断。”

　　明骁舟沉默了许久，殿中已然是一片深沉气氛，百官俱已屏息凝神，不敢出声。

　　他终是闭了闭眼，紧握着拳抵在膝盖之上，哑着嗓子道：“朕……”

　　明骁舟抬眼看向明砚舟，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朕准允泰亲王所奏，另任命冯玉周益安及郑晏任副将随行，即日出征！”

　　几人闻言，忙敛衽下拜：“微臣领旨！”

　　明骁舟强忍着心中的酸涩，朝着明砚舟道：“朕与百官在汴京静候佳音，还望尔等所向披靡，早日得胜还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