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调冀州军雍州军以及叶宣死后再未得重用的青州军共计五万兵马，由明砚舟执掌兵权。

　　临时调出来的兵马虽瞧着人数众多，但其中有不少是近些时日入伍的新兵。明砚舟别的倒不怕，就怕他们不遵军纪军规。

　　思来想去，还是请明骁舟准允他从殿前司抽调出千人，将其编入五万兵士之中任伍长。

　　殿前司的兵士是他一手带出来的，自是可信，如此化整为零，也便于管理与指派。

　　早朝即散，明砚舟要率军出征的消息便已不胫而走。

　　叶朝自然也已听闻，她向来稳重，可乍然听见此消息之时，心骤然便不可控制地颤抖起来。

　　先是兄长去蜀地采矿，如今明砚舟又要出征，此二事俱是危险至极。

　　面上仓皇之色隐现。

　　从房中柜子里取出替明砚舟缝制的那身衣袍，又去前院请小厮套了辆马车，随后再不耽搁，朝泰亲王府疾驰而去。

　　下马车之时，恰逢明砚舟下朝回府，他身上依旧是那身华贵的亲王衮服，长发束在玉冠之中。

　　见着她来，唇边倏尔扬起笑意，他翻身下马，朝着叶朝快步而来。

　　抬起手将她从马车上搀下，借着衣袖掩盖，明砚舟紧握住她的手：“跟我来。”

　　叶朝闻言，浮萍一般的思绪顷刻间有了着落，视线之中不再是一片虚无。

　　心神渐稳。

　　任由明砚舟牵着自己朝书房行去。

　　推开门之时，里头骤然卷出一阵凉意，激得叶朝起了一身战栗。

　　似察觉掌心中的手指一颤，明砚舟回过身，低声询问道：“冷吗？”

　　叶朝摇了摇头：“不冷。”

　　将人安置在圈椅之中，明砚舟遣人呈上一碗加了糖的桂花乳酪：“加了冰镇了许久的，你尝尝看可合口味？”

　　叶朝如今是一点胃口都没有，她将碗推开些：“晚些再用。”

　　明砚舟在她身旁落座，看着她隐隐泛红的眼角，抬手探了过去，指尖在上轻揉了下：“可是听闻我要出征，你这才紧赶慢赶而来的？”

　　叶朝吸了吸鼻子：“是。”

　　“突厥贼人已滋扰逐州城数回，此战避无可避。”他言语之中并无一丝沉重之意：“且我大胤已提前数月做了些筹谋，局势或无你我想象的那样严峻。”

　　叶朝怎么听不出他话中的安抚之意，她抬眼瞧去：“突厥兵马几何？”

　　“尚不知晓。”明砚舟摇了摇头：“但完颜宗前些时日篡位之举败露，已被突厥国主囚禁，如今领兵而来的定然不是他。”

　　“不是他又如何？”

　　“若非完颜宗领兵前来，那便是完颜泯。”明砚舟眼中落着几分笑意：“此人谋略逊色完颜宗多矣，倒是不足为惧。”

　　“无论来者是何人，你都不能轻敌。”叶朝面上神情凝重，她眸光沉沉：“如今大胤能调的兵士，怕也逊色我父亲从前的兵士多矣。”

　　明砚舟见她眼中的担忧藏无可藏，心下也起了几分酸涩，他点了点头：“我定然小心行事！”

　　虽然得了他亲口的承诺，但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叶朝仍是高兴不起来，她只微垂了眼。

　　明砚舟轻叹了口气，他站起身行至她面前，随即抬手摸了摸她的发：“朝朝莫怕，我有制敌的把握。”

　　“嗯，我知晓。”

　　“那你因何不高兴，可是我还有何处做得不好，惹你生气了？”

　　“没有。”叶朝深吸一口气，她抬起眼：“大军何时开拔？”

　　“明日一早。”明砚舟听得她语气之中带着些哽咽，心下更是难受，但他仍是勾起一抹笑。矮下身，半蹲在她身前，抬眼看着她的面庞：“朝朝，你在怕什么？”

　　“我…”叶朝颤抖着声音闭了闭眼：“我人生的前十九载，所历皆是分离。我兄长如今在蜀地，金矿开采也是危险重重。如今你又要领兵出征……”

　　她将手掌覆在他手背之上，神情执拗：“你要向我允诺，一定平安归来！”

　　明砚舟抬起手拭去她眼底的热泪：“好，我向你允诺。”

　　“不能食言！”叶朝紧握住他的衣袖。

　　“绝不食言。”明砚舟温和一笑，随后又指了指被她抱在怀中许久的小包袱：“这是要给我的吗？”

　　这才想起来意。

　　她忙将包袱放下，将衣袍取出递给他：“前些日子就做好了，上头按照你所言绣着芙蕖，你试试可合身？”

　　明砚舟指尖拂过花样，只见芙蕖开得妍丽，他笑起来：“很好看，多谢。”

　　随后他绕去书房的屏风之后，脱去亲王衮服将其换上，只觉布料柔软，针脚细密。

　　他仔细理了理衣袖，这才缓步绕出来，朝她笑道：“你替我瞧瞧可合身？”

　　叶朝抬眼看着他，不知为何突然想起第一次见面。

　　他彼时是穿着玄青色衣袍的生魂，如今是活生生的人，其中所历千辛万苦不必赘述。

　　片刻后，叶朝扬起笑：“很好看，这个颜色极为衬你。”

　　她走上前，替他拂去衣上褶痕，轻声道：“汴京城中现下又兴起一种衣料，我再去买几匹，为你与我兄长再做几身。”

　　“这些可交给绣娘。”明砚舟垂眼看着她散落额间的发：“女红做得多了，太过伤眼。”

　　“我有分寸。”她弯眼一笑：“王府中可有好酒？”

　　“有。”

　　“遣人取一坛来吧。”

　　明砚舟也不问她要酒何用，今日只想满足她所有要求。

　　黄柏很快便从酒窖中取了一坛“醉芳华”来。

　　酒坛极沉，明砚舟接过后便抱在怀中：“你要酒做什么？”

　　“埋祝捷酒，待你凯旋之日取出，一同饮之庆贺。”

　　明砚舟低下头看着那酒坛，终是笑着道了声：“好。”

　　……

　　官驿之中。

　　完颜芷静静听着侍婢的禀告，听到后来已笑意盈盈：“你是说，明砚舟明日清晨便要领兵出征了？”

　　那侍婢不知她为何高兴，面上神情莫名：“是，那明砚舟乃是难得的将才，若二殿下与他对上，这胜算……”

　　“兄长既做了决定，自也是深思熟虑过的。”完颜芷听她提及完颜泯，面上神情已淡：“便是他自视甚高贪功冒进，也还有父皇及朝臣劝诫着，自不会由着他胡来。”

　　“可国主他们可能知晓如今大胤的境况？”

　　完颜芷面色一沉，她垂下眼：“什么境况？”

　　“便是…便是他们前些日子里招兵买马，囤积粮食。”那侍婢急急道：“大胤显然是早有筹谋！”

　　“那又如何？”完颜芷柔声一笑：“到底不如我突厥兵强马壮。”

　　“公主绝不能小看大胤……”

　　“我如何行事，”她面上笑意顿敛，眼中尽是狠戾之色：“何须你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