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宴饮,自是宾主尽欢。
沈青云喝得半酣,直到天色昏黄,这才尽兴离去。
等沈青云离开,内厅又转出数人。
宋锦见状,想要起身,但他喝了不少,脚步有些虚浮。
“堂兄不必多礼。”
宋锦扶着桌子坐了回去,“你们怎么看?”
几人相互对视,其中一人道:“看不出什么特别的,不过既然是未来的郡马,咱们亲近些总没错。”
“但是沈青云现在跟杨氏的杨戍结了仇怨,咱们可不好掺和进去。”
宋锦摇头道:“这倒是无妨,杨戍那儿,我可以料理。”
“看他的模样,也是心知肚明,想要继续接触却也不难。”
“今日本就是试探一下他的态度,等他到了帝都,自有家主亲自处置。”
众人七嘴八舌的讨论了一圈,最后却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马车上,沈扶光抬手,将一股温热的内息从沈青云背后灌入,随后游走全身筋脉。
“呼...”
毛孔舒张,仿佛是刚从桑拿房里出来一样,沈青云的醉意也被驱散了大半。
收回内力,沈扶光笑道:“半酣如醉,仿入云端,此飘飘欲仙之感,你为何让我为你驱散酒气?”
沈青云缓了一口气,答道:“其实大多数时候都是头重脚轻,头昏脑涨,明日还要起程赶路,若是不驱了酒气,明日路上肯定难受。”
“不过沈大哥的武功当真神奇,竟能千杯不醉。”
沈扶光摇头,“到底是喝进了肚子,就算能用内力逼出,其实也只是一部分而已,你若是喝得太多,醉得不省人事,就算我修为通天也没用。”
沈青云没有太纠结这个问题。
沈扶光道:“从我们进入宅院开始,便一直有人在暗处...与其说监视,不如说观察更为合适。”
“我当然知道。”沈青云毫不在意的点了点头,“我现在的身份的确有那么点举足轻重的意思了,即便是东陵宋氏,也得巴结我,今日不过就是试探一下我的态度而已。”
巴结有些过了,应该是拉拢亲近。
“所以,你收了他们的马,就是答应了与他们亲近?”
“当然不是。”沈青云笑道:“我只是奉行了一个原则。”
“什么原则?”
“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沈青云摊手道:“我收了诚王的礼物,但不代表我投入诚王门下,同样,我收了宋氏的礼物,也并不代表就要与他们亲近。”
有点无耻啊。
沈扶光愣了愣道:“那,如果他们不是这么认为的呢?”
“刚不是说了吗?不负责啊。”沈青云笑道:“他们怎么样,关我什么事?不管什么东西我照单全收就是了,又不是我主动要的,而是他们主动要送的啊。”
宋家跟太子和诚王不一样,宋家的礼物,再多沈青云都敢收,完全没影响。
等沈青云回到院子,却见诸葛彦独自一人坐在前厅,双目无神的发着呆。
“诸葛?”
沈青云叫了他一声。
诸葛彦听到声音,先是一愣,随后双膝一软,跪在沈青云面前。
沈青云见状大惊,伸手扶住他的肩膀道:“你这是干什么?好端端的,干嘛跪我?”
诸葛彦用力一拜,哀声求道:“想请世子赐我一物。”
要东西?
“这好说啊,但凡我有,你要什么我都给,何必行如此大礼?”
沈青云自然拉扯不动诸葛彦,沈扶光见状,抬手将两人一同拉起。
诸葛彦一阵恍惚,随后对着沈青云躬身一拜,“多谢世子,多谢世子...”
沈青云这是第一次见到诸葛彦这么激动,连忙问道:“那你到底要什么啊?”
诸葛彦颤颤巍巍的从怀中取出一物,“我想让世子将此物赐给我。”
“天机锁?”沈青云见状一愣,“你要这个?”
正是苏承望送给沈青云的天机锁。
刚开始沈青云还有兴趣把玩,不过没两天便没了兴趣扔到了角落,若不是离开梁州之前苏承望提了一嘴,沈青云都未必记得带上。
诸葛彦重重点头,“此物于我,非常重要。”
沈青云本想直接答应,却见诸葛彦如此着急郑重,伸手从诸葛彦手中接过天机锁,笑道:“老爷子跟我说过,这天机锁是西秦天机门的之物,天机门早已被灭,这天机锁跟你,又能有什么关系?”
诸葛彦摇头道:“天机锁的确是天机门的手艺,但这个天机锁,却不并非来自西秦,而是大燕。”
“继续。”沈青云坐了下来。
诸葛彦见状,咬了咬牙,道:“事到如今,我也不再隐瞒,其实,我并非诸葛之姓。”
“所以,你的真实身份是...?”沈青云的好奇心被勾起。
他当然知道诸葛彦有秘密,但是诸葛彦不说,沈青云也不能强行逼问。
不过若是能借着天机锁让诸葛彦袒露,那也不错。
“大燕卢乡侯何进之子,何彦。”
“卢乡侯?”沈青云皱眉,低声喃喃道:“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啊。”
想着,沈青云突然抬头看向诸葛彦,“我想起来了,西秦被灭之后,燕帝论功行赏,定北侯韩图手下除了虞世绩跟文仲卿两位大将之外,还有两人也一同被封侯,分别是清水侯薛放以及卢乡侯何奎,这个何进,难道是何奎的后人?”
燕国的事情沈青云并没有太过关注,不过当时翻查李俢涯的记载之时,也顺便看到了不少关于薛放跟何奎两人的记载。
“不错。”诸葛彦点头,“何奎正是我的曾祖父,而曾祖母不是别人,乃是当时西秦天机门主诸葛天机之女诸葛娇,诸葛一姓,由此而来。”
沈青云皱眉,“原来,你是天机门的后人。”
诸葛彦闻言苦笑。
“当年,新亭侯将我曾祖父召至麾下,后改投定北侯门下,后西秦被灭,因功封侯,祖父何阳身体孱弱,年不过三十便早亡了,我父何进乃其独子,承袭卢乡侯之爵,世镇肃州。”
沈青云指节轻叩,“我一直都在想,震天火器都是出自天机门,那李俢涯手上的火器又是从哪儿来的?如今真相大白,原因竟在此处。”
诸葛彦点头,“自曾祖起,何家世代便为大燕掌控火器精要...”
“既然你是大燕卢乡侯的儿子,又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沈青云摇头,“加入锦衣卫可以理解,但你为何又要叛出大燕呢?”
诸葛彦沉默片刻,道:“我跟世子说过,我是说了大燕的官员,为大燕所不容,这才逃到了楚国。”
“我记得,所以,为什么?”
诸葛彦道:“何家手上掌握着火器秘方,但大燕承平日久,以致于杀器荒废,制造火器等机巧之物所需颇为靡费,朝廷一直在削减开支,更有贪官污吏贪墨调拨银两,以泥沙充作火药。
我父向朝廷上书,却被反咬一口,皇帝下令抄何家满门,我父不甘受辱,于肃州自焚,而当年我尚年幼,被人于屠刀之下救走,以诸葛之名加入了锦衣卫。”
诸葛彦不知道的是,何进的死,也有楚国七部在当中推波助澜。
不过如他所言,就算没有七部,何进的结局多半也不会变。
“竟然是这样...”沈青云摇了摇头,这种事情,他也不好评价。
只能说,冤枉,不公,但是合理。
盛世多贪腐,这种事实在司空见惯,既然你是花钱的部门,那你不贪,就是挡了别人的财路。
最后就看谁的手段了。
当然,大多数时候,不贪的人是斗不过的。
毕竟,不贪的人多正直,而光靠正直,又怎么能斗得过阴谋诡计呢?
“救你的人,是谁?”
“锦衣卫指挥使,柳若风。”诸葛彦轻叹道:“自我加入锦衣卫开始,我便一直在追查当年事情的真相,想要手刃仇人。
最后的结果世子也知道了,我得偿所愿,而代价,便是亡命天涯。”
沈青云摸了摸鼻子,“说到底,这又跟天机锁有什么关系呢?”
沈青云不解问道:“就算这天机锁是天机门的遗物,你要向我讨要我也未必会不给,你又何必行此大礼?难道,这东西真有什么秘密不成?”
“世子慧眼,的确如此。”
诸葛彦解释道:“刚刚我也说了,此物并非传自天机门,而是我曾祖的遗物,乃是我何家世代相传的宝物,不过我父自焚之后,此物便不知所踪了,我也追寻多年,却都一无所获,不曾想,却在世子手中。”
“是老爷子给我的。”沈青云道:“应是在你父自焚之后便流落到了楚国,你在燕国找,自然找不到。”
“是。”诸葛彦点头。
“那,这东西里面装着的,究竟是什么?”沈青云尝试问道。
诸葛彦咬牙,“是不是我不说,世子便不愿将之给我?”
“不是。”沈青云笑道:“我只是好奇,但还不至于下作,你不愿说便罢了。”
说着,沈青云将天机锁抛给诸葛彦。
诸葛彦如获至宝,一脸感激,“多谢世子。”
沈青云笑了笑,淡淡道:“那,你愿意说吗?”
诸葛彦欢喜的神色突然僵住。
看了一眼靠在一旁的沈扶光,诸葛彦轻叹道:“这里面装着的东西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这里面的东西,是新亭侯李俢涯送给我曾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