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云并不是相信初来乍到的沈扶光，而是相信钟七，相信沈雄，相信他那个素未谋面的老娘。
有青云玉佩为证，这些人是不可能害他的。
即便沈扶光真的言词闪烁不详，但谁还能没个隐私秘密呢？
只要能为己所用，沈青云觉得自己不应该吝惜自己的信任。
何况比起沈扶光，诸葛彦也好不到哪里去，之前的说的那些，分明也还有所隐瞒。
也不知道诸葛彦是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的。
“比起沈扶光，我其实对这些杀手更加感兴趣。”
御林山跟杀手交手，这些人悍不畏死，身手也不差，绝对不是寻常的荒原强盗。
而且这些人的目的很明显，就是奔着杀人来的。
诸葛彦道：“世子可有怀疑之人？”
沈青云摇头，“这些人跟盛凌云应该不是一路的。”
“的确，如今在楚的锦衣卫已经开始撤出，若不是盛凌云执着，恐怕他也早就走了，而且盛凌云的目标是我，而非是世子。”
“所以这才让我感到奇怪。”沈青云皱眉道：“强弓劲弩，绝对不是江湖杀手的作风，反倒有点像是豢养的死士。”
诸葛彦轻笑道：“世子最近的确是做了些惊天动地的大事，或被人觊觎，也并非不能理解。”
“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我。”沈青云身子往后靠了靠，“不过，如果是竹溪城的事情，真正得到好处的是我爹，杀我，于事无补。”
沈青云有点弄不明白，这个时候，谁会想杀他呢？
杀了他，然后呢？
怎么收场？又有什么收益呢？
毕竟，就沈青云本身来说，除了郡马的身份，根本就没什么价值。
难道是想破坏他跟岳怜霜的婚事？
这倒是有可能。
如果是这个理由，那谁会是得益者？
想到这里，沈青云的脑子里闪过两个名字。
苏承望曾经提到过的两个人，吏部尚书康廉之子康孟卿，以及童勇的儿子童英。
听苏承望的意思，这两人好像都对岳怜霜有意思，只论个人情感的话，最不希望沈青云跟岳怜霜成亲的，就是这两人了。
如果是这两人其中之一派遣的杀手，那倒也算得上合情合理。
可是，这两人真有这么蠢吗？
沈青云很怀疑。
沈青云现在很受关注，稍微有点异动便会被各方势力看在眼里。
如果这两人真的敢干出这样的蠢事，康廉跟项辰都能把他们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可若是连这两个人都排除在外了，那还能是谁？
或者说，他还得罪了谁？
沈青云沉思良久，最后却只能晃了晃脑袋，有些烦躁的问道：“杀手身上可仔细检查了？”
“我亲自检查过了，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诸葛彦应道：“既然胆敢刺杀世子，他们的主人也不会蠢到留下什么明显的线索。”
“所用的武器呢？”
“都是上等的工艺，但看不出是官铸还是民铸...”
诸葛彦说着顿了顿，又道：“工艺上虽然看不出什么，但都是上好崇州镔铁所造，而崇州铁矿受朝廷管制，流落到民间的数量绝对不会多。”
“崇州？”沈青云闻言一愣，“你是说，王家？”
诸葛彦点头，“这只是一种可能。”
崇州铁矿大半都握在王家手中，虽然多数都要上供给帝国，但是对于私下的交易，项乾当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就先假定这种可能是对的。”沈青云沉声道：“我跟王家的人并没有打过交道，他们没有理由对付我，所以，王家出手，是有其他原因。
诚王一党，有户部尚书王崇，如果是诚王的意思就说得通了。”
“可诚王为何要杀世子啊？”诸葛彦不能理解，怎么想，杀了沈青云都没有半点好处啊。
沈青云却是挑眉一笑，“这只是一种假设，反推回去，如果我是诚王，会留下崇州镔铁这样明显带有指向性的线索吗？”
诸葛彦一愣，“世子是说，不是诚王？”
“我听老爷子说起过，王崇其人深不可测，能以一己之力扶持诚王于朝堂之上与太子争锋，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出如此昏招？
而且诚王对王崇言听计从，就算是诚王因为童勇之事冲动要杀我泄愤，王崇也绝对不会允许，所以，此事绝对不可能是诚王一党所为。”
沈青云微微冷笑道：“仔细想想，杀手用的是崇州镔铁所铸的兵器，这分明就是想嫁祸给王崇，这次刺杀成功与否根本就不重要，只要事后探查，世人会如何认为？当然会觉得是因为我爹跟童勇之争伤及诚王利益，所以诚王才派人要杀我，这个理由合情合理。
且不说陛下会如何处置，你觉得，获利之人会是谁？”
诸葛彦闻言面露惊异之色，“难道是...太子？”
“哼哼...”沈青云哼了哼，“我不相信一个浸淫朝堂多年的老狐狸会用这种愚不可及的手段，栽赃陷害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消息传出，还会势必得罪英国公府，你觉得王崇是什么蠢货吗？”
“世子说的，有理。”
诸葛彦闻言也点头赞同，能官至极品之人，就算有家族支持，可若不是老谋深算，却也不堪为用。
“如此，事情就很明朗了。”
沈青云轻叹了一口气，“人，应该是太子的，他派人伏杀于我，然后嫁祸给诚王，如此，陛下不喜诚王，同时又把英国公府拉到了诚王的对立面，此一石二鸟之计。
我曾无数次预想过类似的事情，但却没想到，我人还在路上呢，便已经成为了各方势力攻讦的筹码，真是，要命...”
沈青云有些无奈。
到了他这个身份地位，有些事情根本就没法避免，沈青云当然有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而已。
太子跟诚王针锋相对，而英国公府看似中立，但这种中立一定会成为双方争夺的焦点，拉拢陷害，已经是常用的手段了。
现在多了个沈青云，就相当于多了个突破口，一根撬动英国公府这个庞大势力的杠杆，自然会引得无数人趋之若鹜。
“既然如此，那世子要将此事上报吗？”诸葛彦问道。
沈青云无奈道：“上报？怎么上报？
说我被人伏杀，然后我怀疑是太子的人，想要构陷诚王殿下？”
“呃...”诸葛彦一愣。
如果真这么上报，那沈青云得罪的可不是太子或者诚王，而是楚帝项乾了。
太子身负国本，诚王举足轻重，无论事实为何，项乾只会活好稀泥，然后将此事轻轻揭过，最多安抚一下沈青云跟英国公府也就是了。
可如果沈青云不依不饶，那就跟找死没什么区别了。
“那，咱们该怎么做？”诸葛彦也有些为难了。
沈青云摊手道：“当然是什么也不做啊。”
“不做？”
沈青云笑道：“凉州荒原，有强盗与锦衣卫勾结，意图伏杀卫南侯世子，锦衣卫密探重伤逃走，荒原强盗被世子护卫剿杀。
时候陛下再一下一道剿匪的圣旨，此事便算是了了。”
诸葛彦闻言却是笑了笑，“退避锋芒，这可不像是世子的作风啊。”
“我的作风？”沈青云轻笑道：“你以为我是什么作风？”
诸葛彦想了想道：“以世子在梁州的所作所为，可谓雷霆手段，智谋百出。”
“那也是对人的。”沈青云哈哈一笑，“杨聪跟周秉算什么东西？太子跟诚王又是什么人？
该强势的时候就强势，同样，该认怂的时候，也莫要自以为是。”
在梁州，沈青云是地头蛇，无论做什么事都不需要太多的顾忌。
可在整个楚国，太子项启跟诚王项辰才是盘踞的龙子，如果沈青云真的愣头青一样的将如实上报，那就是把双方都得罪了，甚至，连项乾这条真龙都给得罪了。
事情闹大，谁都没好果子吃。
诸葛彦恍然，摇头轻笑不已。
如果不想卷入过深，沈青云只能选择息事宁人，让这场袭杀草草了事。
沈青云绝对不是唯一的聪明人，他能看出来的事情，别人也能。
就算不能洞悉些什么，也能猜个大概。
伏杀事件跟崇州镔铁的事情是瞒不住的，相信很快就会有无数针对项辰的流言蜚语传出。
但只要沈青云咬死了就是盗匪跟锦衣卫所为，那就是给了项乾一个借口。
虽说被人当了棋子很不爽，但沈青云现在也只能是棋子。
反击？
不存在的。
事后被报复？
也不可能。
既然沈青云卖了项乾一个人情，项乾自然会约束太子跟诚王，如果事后两人对沈青云的做法有所不满，无需沈青云出手，项乾就能一人给他们一个脑瓜崩。
不过沈青云料想，这两个心知肚明，心怀鬼胎的人肯定会很顺从的接受这个结果，不至于迁怒沈青云。
一场简单的伏杀，却是多方势力的角力。
“如此泥淖，还真是...”沈青云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还真是让人有些兴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