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来,年纪不大的陈六婶是被陈六给气死过去的,真是可怜可叹可气可恨!
突然,郁风想到了父亲下葬的那一天,陈六婶家的长凳明明就在卧室里,她却找了几个来回,怎么也找不着。她自己解释说,父亲生前爱跟她开玩笑,故意将凳子藏了起来。
父亲六七还没过,陈六婶就过世了。说起来,还真是有些蹊跷!
想到这儿,郁风觉得有些可怕,不愿意再联想下去了!
下午,大和尚主持操办了过奈何桥等一系列的仪式。
大和尚主持的最后一个仪式是“烧纸库”。傍晚时分,在一个三岔路口,大和尚们念念有词,将早已准备好的纸糊的小洋楼纸人纸马等物件以及父亲平时穿戴过的衣物,放在一大堆的纸钱上,然后一把火全部烧掉。
在这熊熊大火之中,母亲与几个姑姑免不了又要哭上一番。
一切结束之后,就张罗着吃晚饭了。
吃完晚饭,天已经黑下来了。众亲友匆匆地往回赶,只留下相关之人再给父亲守最后一个七。
守完七,所有的亲友都走了之后,母亲对郁风说道:“你二姐从兰州躲胎回来了,马上就要交超生的罚款了。你结婚的时候,跟你二姐借了四千块钱。家里还有一张四千块的存单,一直没有动,就是等她们回来,还给她们家交罚款的。你明天去银行,把钱取出来吧。我抽空,还给他们家。”
听母亲说要去银行取款,郁风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嘴上说道:“好的。”心里想的却是恐怕要有麻烦了!
第二天就是除夕了,按习俗,要去墓地给祖先上坟。父亲是新坟,得赶在除夕的七天之前上坟,小妹已经上过坟了。
一大早,郁风安琪还有母亲去墓地,给爷爷以及曾祖父曾祖母上坟。
父亲葬在了这几年才规划好的公墓,而爷爷及曾祖父曾祖母的墓地还在河南那个小村子东头的荒地里。
快到那片荒地时,郁风感觉这周边的变化太大了,大到他不习惯了。
脚下的这条路,当年可是主干道。道路的一边,是一条主灌溉渠。郁风读初中时,天天从这条路上经过。
现如今,路还是那条路,渠还是那条渠,但全都变了样,基本上都荒废了,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功能。道路两旁的参天大树已经砍伐殆尽,满地尽是荒乱的杂草。草丛中,祼露着一两个或高或低的树桩。那条灌溉渠,已经见了底,几乎没有水了。河道狭窄了许多,河床上尽是从堤岸上塌陷下去的泥土。
这几年,才兴建起来的小镇工业园一幢幢厂房已经盖到了墓区的边上。
整个墓区,这边挖了一个塘,那边凹下去了一个坑,一派凄凉荒乱的景象。
早两年,村里就下了通知,要求各家将坟迁到公墓。大家都嫌公墓太远。更为主要的是迁到公墓,得交一笔不菲的费用。所以,除了少部分经济条件比较好的人家早早地将墓迁走了之外,大部分的人家都在观望着。
父亲怕村干部来家里找麻烦,便将爷爷及曾祖父曾祖母的墓碑向地下降了许多。墓碑的大半截子,都已经埋到土里去了,看不出姓名来了。
已经迁走的墓穴留下了一个又一个的凹坑,墓碑敲碎后放在了边上。
几年前,郁风家的祖坟已经迁过一次了。迁坟之后,郁风仅来过一次。母亲除了迁墓时来过一次外,再也没有来过。母子俩对于祖坟的位置,只有一个大概的印象。
这一墓区,是由周边的好几个生产队合并而来。墓穴很多,且多半并不熟悉。不像以前生产队的自有墓地,多数的墓穴连碑都没有立,但大家闭着眼睛都知道哪一座墓是哪一家的。生产队自有墓地里的每一座坟,都是在村民的目睹之中竖立起来的。
在郁风与母亲的印象当中,爷爷及曾祖父曾祖母的墓穴应该在这个墓区的前半部分。
一座座坟墓找过去,众多墓碑上的姓名,多半是能够看清楚的,只有少部分的已经掩埋于泥土之下了。
郁风找来了一根木棍,挖开碑文前的泥土。左挖一个不是“郁”,右挖一个依然不是“郁”。
一路找下去,连挖了数个,还是找不着。
母亲有些急了,埋怨道:“人家将墓碑向下沉了一点点就行了。你爸爸胆子太小了,那一天,特意等到天擦黑了才来,费了一脖子的劲,沉得那么深。现在,找都找不到了!”
气归气,急归急,还得继续找啊!
安琪也帮不上忙,便站在那儿,东看看,西看看。突然,惊叫了一声:“兔子!”
郁风听到安琪的惊叫声后,停下了手里的活儿,顺着安琪的目光向前看去。只见一道灰色的光芒,“刷”的一下就消失在了枯黄的草丛之中了。
野兔出没的地方,离郁风他们有一段距离,在墓区的后半部。
郁风拿着木棍,一座座坟墓寻找着。
终于,一座墓碑上的“郁”字显露了出来。
其实,见到了“郁”字,就用不着再继续往下挖了,这肯定就是郁家的祖坟了。因为周边的几个村子,除了郁风家及大爹爹二爹爹家姓郁之外,再没有郁姓人家了。而大爹爹二爹爹家的祖坟早已迁到公墓里去了。尽管如此,郁风还是向下挖了挖,一直到整个姓名都显露了出来。是爷爷的墓。
上首的那座墓,应该就是曾祖父的了。郁风用木棍挖出了更多的碑文,果不其然。
郁风在这两座墓前,分别放好了一堆纸钱。然后掏打火机,先点燃了曾祖父墓前的那堆纸钱,再折起一张纸钱将爷爷墓前的那堆纸钱也点燃了。
过了一会儿,郁风又用那根木棍拨了拨火势已经不旺了的那两堆纸钱。
当纸钱即将烧完的时候,三人分别在这两座墓前磕了一个头。
在他们起身,往回走的时候,安琪有些惊讶地说道:“哎呀,刚才的那只兔子,就是在这个地方出现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