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吃完午饭,母亲与小妹就开始忙晚饭了。
已是隆冬腊月,时间还早着呢,天色就完全黑下来了。
天寒地冻,什么事也干不了了。大柱子一家玉华等几个邻居在母亲的招呼下,早早地就过来了。
菜都已经做好了,天色也早已黑下来了,可是几个姑姑姑父,影子都不见一个。大家伙正等着她们吃饭呢!
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母亲很是着急地走进卧室拿起了电话。
三姑家的电话,没人接。又打二姑家的电话。
接电话的是二姑父,母亲问道:“你们什么时候来啊?”
二姑父说道:“下雪天,路不好走,我们就不去了。”
母亲急了,很是生气地说道:“你们这不是耍人玩吗?我做了一桌子的菜,就等你们来呢!你们不来,也不说一声吗?”
这边,母亲的话还没有说完;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母亲又气又急地回到堂屋,对众人说道:“他们说不来了。这可如何是好?晚上守七的人数不够啊!”
大柱子媳妇连忙安慰道:“不要紧,不要紧,到生产队里,再喊几个人过来,不就行了嘛!”
大柱子媳妇陪着母亲去村西头,请了玉春等几位村民过来吃晚饭,然后一道守七。
吃饭的时候,玉华埋怨道:“达山的这几个姐妹郎舅真是少有。不要说是下雪了,就是下刀子,也要赶过来啊?再说了,也没有几步远!”
众人不免竞相摇头。
安琪所在的公司,冬季本来就是淡季,尤其是春节前的这一个月,没有多少活可干。大雪封路,出行困难,等班车到了公司,都快吃午饭了。反正还有一个礼拜就要过春节了,干脆提前放假了。
安琪独自一人在家里吃完午饭后去逛超市,看到农行门口的那个小广场已经清出了一条容得下两辆小汽车进出的通道,地摊王已经出摊了。
安琪回家后,烧水洗头发,然后坐在阳台上晾一晾及肩的长发。转念一想,与其坐在这儿,还不如去小广场上呢!那儿阳光更好,还可以顺便摆地摊呢。
安琪带了一部分的小商品,还有一个小折叠凳子。骑上自行车,小心翼翼地向小广场驶去。
郁风正在食堂回办公室的路上,安琪打来了电话,笑嘻嘻地问道:“你猜我在哪里?”
“不知道。”
“我在小广场上摆地摊呢!”
郁风一脸诧异地问道:“地上的雪这么深,怎么摆地摊啊?”
“噢,通道上的雪早已被清除了。已经有两三家在这儿摆地摊了。”
“天气这么冷,干嘛出来摆地摊啊?”
“这儿一点风也没有,我穿着羽绒服,一点都不冷。”继而又笑着说道:“摆着地摊,在明媚的阳光下,自然地晾干头发,看着百年一遇的雪景,再看看来来往往忙碌的人群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各色年货,挺好的。”
郁风并不觉得这是一幅诗情画意的场景,心里酸酸的。
此情此景,郁风想起了刚摆地摊时,安琪曾经有些撒娇地对他说过,冬天她可不想摆地摊!天太冷了,她可不想遭那份罪!郁风也是很豪爽地说道:冬天里咱不摆地摊!
当初,他们摆地摊的主要目的是打发时间,积累一些经验。可是,这一会子,他们摆地摊的目的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也不知安琪是否还记得当初说过的话?反正是入冬之后,他们一直在摆地摊,安琪从未向郁风提过这一茬。
尽管安琪未曾提起过,但郁风从未忘记过,一直将此事深深地放在心底!
郁风所在的公司,一直到大年三十才放假,郁风提前请了一天假。早早地就买好了六七当天回老家的头班车的车票。
到了父亲六七的这一天,风和日丽。一周前阻断交通覆盖一切的皑皑白雪,只剩下背街小巷的一些残雪了。
大巴车缓缓地进站时,恰好是上午的十点整。小妹与妹夫分别骑了一辆电动车,已经在车站里等着他们了。
一行四人回到家时是十点一刻。
母亲已经打好了水。郁风洗了一下脸及双手,然后往香炉里上了一柱香。
四个和尚早已坐在八仙桌的两个侧面等着了,一边两个。
郁风跪在八仙桌的前方,点燃了纸钱,和尚们则开始诵经。
郁风点燃的这第一把纸钱,被称之为“开口经”,必须由亡者的子孙点燃。通常情况下,第一遍经,上午的九点半钟开始。因为要等着郁风回来点燃“开口经”,有所推迟了。
堂屋的条几上,摆满了各色菜肴:整猪头整鸡整鸭鳗鱼甲鱼螃蟹等等。依照应县的风俗,这些都是小妹带来的。这一仪式被称之为“换饭”。
在七七四十九天之内,每天的早中晚都要往堂屋的香炉里上香,然后供上一碗稀饭或是干饭。
到了六七或是五七,请和尚来家里做道场的这一天,做女儿的要挑上两大箩筐的上好菜肴,请一个吹唢呐的,一路上吹奏着来到娘家。做女儿的来到娘家后,将条几上供着的那一碗米饭撤下,换上自己带来的那两箩筐丰盛饭菜。
郁风跪在那里烧纸钱的时候,不时地传来一阵阵熟悉而又伤感的鼓乐声。这周边,肯定又有哪一家的老人过世了!
大和尚们停下来休息时,郁风走出庭院,向着鼓乐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陈六家的门前站了不少的人,菜地里摆放着的花圈及一些晃动着的白色孝帽隐约可见。
郁风有些纳闷,陈六家没有老人,门前怎么会有花圈呢?继而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母亲从院子里走了出来,郁风便向母亲打听。
原来是陈六婶过世了。
陈六婶才四十大几岁,没有什么严重的疾病啊!父亲去世时,郁风还见过陈六婶呢。没有任何的异样啊!
听母亲说,前天,陈六背着陈六婶打了一天的麻将,又输了不少的钱。到了晚上,陈六还继续鏖战四方城。陈六婶知道后,便赶了过去又哭又闹,砸了场子。陈六觉得很没面子,没给陈六婶好脸色。两人闹得不可开交!陈六婶本来就患有糖尿病,又被气得不轻。在那一个寒冷的夜晚,陈六婶睡下去之后,再也没有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