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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四 阴阳易位

行行 小羊毛 3416 2024-02-28 11:53

  忽然却见房门一开,陈容容先走了出来,面色有异。夏铮与沈凤鸣心中都是一沉,沈凤鸣先道:“怎么了夏夫人,莫非她……她有什么危险?”

  陈容容摇了摇头,却附在夏铮耳边,低低说了些什么。夏铮面色也微微一变,道:“那她人现在怎样?”

  “大夫还在看着,似乎也并不妙,一时半刻也醒不来。”

  “你先去看着她,我与沈公子说完话就来。”

  陈容容应了,便又回了房里去。夏铮抬眼看了看沈凤鸣,似是欲言又止,沈凤鸣自也不好相问,隔了一会儿,夏铮才道:“沈公子,你可知……可知君方与这姑娘的关系……到了……到了何种地步?”

  沈凤鸣一怔。“庄主怎会忽然有这般疑问?”

  “因为……”夏铮踌躇了一下,方似下定决心似地道,“方才内人告诉我,大夫说,这姑娘原已怀得有二个月的身孕,只是经此一事,孩子已经决然不保。我……我料想君方如今既然称不与她相识,或许也……也未必肯承认那种事,但就算孩子没了,这般事情,终究不能轻易揭过,总须说个清楚。”

  沈凤鸣已经愕然。“她有身孕?”他几是难以置信。两个月算来,还不就是她在淮阳百福楼试图引自己上钩那前后么?自己幸好与她没发生什么事,否则这笔账还能说得清才怪!但又会是谁?张弓长?但见娄千杉后来与张弓长态度,他们应不可能先前有染;还是说,娄千杉终究水性杨花,那孩子竟是不知跟什么人不小心弄出来的?

  他见夏铮竟为此怀疑夏琝,不觉道:“庄主不必多心,据我所知,令公子与她相识,也不过这一个月来的事情,若是两个月的身孕,断无可能与他有关。”

  夏铮才松下一口气:“我只怕夏家对不起人家姑娘。”

  沈凤鸣默默不语。他是真的不知道,娄千杉究竟过的是怎样的一种生活。脑中竟又交织而过她那些变化万端的表情。那盈盈的笑,那哀哀的哭,那冷冷的狠,那惊慌的怕。她是自己选择了要过这样一种生活么?还是什么样的命运将她推到了这般生活之上?这一切真的是她应得的么?还是这一切对她来说,根本太过残酷了?

  “我们不知可以去看她了没有。”他低低地道。“无论如何,我不希望她死了,也不希望她……这样一个小小女子,还要独自受那么多的痛。”

  再看到娄千杉时,她还是那样平平静静地躺在床上,只有那一只苍瘦的手被遗忘在了被子之外,浅蓝色的细细血管都在手背清晰无遗。大夫在一旁收拾着东西,轻轻叹气,轻轻摇头。

  “我已尽了力了。”这是他离开房间时,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沈凤鸣的心重重一沉,回头去看娄千杉。她的呼吸现在还没断绝,可大夫的那句话……竟判了她的死。她竟然要死去了吗?那个眼媚如丝的娄千杉,要死了?

  死于这样一种惨绝人寰的暴行,就算她有再多再多的错,也不该承受。这念头令他心情被压到谷底,连话都说不出一句来。

  陈容容显然也心情压抑。“大夫适才说,她的脉象非常奇怪。”她向夏铮解释道。“她……她除了身体外伤,加上小产,原本就危急了,但这也就罢了,却偏还似乎受了内伤。那伤她的人应该用的是极为偏门的武学,没法解救。”

  夏家庄常请的大夫,对于内伤自然还有些研究,他说是偏门,那应该真是偏门了。

  夏铮也按了娄千杉的脉,果觉难解,也便只有摇头,又向陈容容道:“用你们道家的内功,可能试上一试?”

  “若她只有一两处伤,也就罢了,可到处是伤你也晓得体行八卦,纵然能强极强治,但以她此刻身体,也同时必有另一处要弱极而衰,才求得平衡。那凶手下手狠毒,本就没想留她活命,道家却没那么面面俱到的本事。”

  却见沈凤鸣也上前按了她的脉,面色却变了变。“要不,让我试一下。”他忽然开口。

  陈容容奇道:“她内伤奇特,沈公子你……”

  “我只是试一试,也并不知……并不知会怎样。”沈凤鸣道。

  “容容,让他试试吧。”夏铮道,“既然沈公子这么说了,总也是最后的办法了。”

  沈凤鸣是真的惊奇。“阴阳易位”,这伤娄千杉至此的内功心法,怎么会是她自己的“阴阳易位”?难道张弓长武艺高强,硬生生将她的功力压回来的?却也绝不应该,因为阴阳易位奇诡无比,除非用“万般皆散”,否则最多不过不受其伤,却没人能这样原封不动地压回去。

  而且,伤娄千杉之人,似乎功力精深,更胜自己所知的张弓长难道竟不是张弓长?

  他一时也想不通,只能循着她体内之伤,一处一处地试用那“万般皆散”,解去那些郁结无计的浓伤。“万般皆散”可没有听起来和看上去那般轻易潇洒。他愈解愈是心惊。对手功力之高,竟至于斯!他忧心她性命,一刻未敢停歇,但纵然用尽全力,仍不过解去了那六七成而已。

  好在于娄千杉来说,这已是自死到生的六七成了。瘀伤略化,她轻咳出声,人还未醒,面色反而愈发苍白起来,显然已恢复了些知觉,感到了下体之痛。

  沈凤鸣想朝门外喊夏家庄的人,娄千杉偏就这样向他怀里倾倒。他言语一噎,见她长泪流下。那是痛的泪,是最本初最真实的泪。此刻的她,也是那个最本初的她。

  他闭了口,将她扶了重新躺下,想由她这样轻轻自哭一会儿,不要任何人来侵扰。可她偏还是无意识将他手腕一抓,头轻轻一侧,就这样向他手臂靠过来。

  他忽然有种错觉,错觉她就像那天晚上一样,又要这样喊出一声“爹”来。可她没喊。她只是喃喃地说了一句:“痛……”

  他知道,她一定很痛。她痛到连他都替她觉得痛,可除了那一些同情怜惜,他又能给她什么?

  他只能这样轻轻拂开她的乱发。“若你能活下来,从今往后,放弃所有那些你不该有的生活,不要争那些不属于你的,重新开始就好了。”

  她像是听见,又像是听不见,噫了一声,闭目不醒。

  也许,他的确从没看得起娄千杉,但也正因为此,她在他眼里,终究只是个该保护起来的弱女子,以至于他没有办法视而不见,见而不顾。

  陈容容在午时之前来看过一次,见沈凤鸣没有要走的意思,也便由他了。夏琝也偷偷悄悄来过附近,但并未进来,只在窗外窥探了下,见沈凤鸣在,便还是退走了。

  沈凤鸣没多说什么。下午他气力恢复些,又重新替娄千杉去化解那未消净的内伤淤血。他更发现她身上甚至还有点点血迹那是点点如发般细的利刺入体的痕迹,可身体里却并没有刺针。

  是“凝冰诀”,还是“青丝舞”?无论是哪一种,反正也都是“阴阳易位”心法。功力消散后,一切利刺化为不可见的水流或空气,没留下半分痕迹。可这手段又何其残忍。

  若不是自己正好知晓这门功夫,娄千杉怎么还能有救?那大夫想来也是未见过这样的惨状,以至瞠目结舌。他想来,也的确是尽力了。

  娄千杉忽睡忽迷,翻来覆去了一整日,到了日近黄昏,才一下子安静下来。沈凤鸣听她许久没有动静,一时反有些紧张,近去看她,却吓了一跳。

  她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睛,只是这样仰面躺着不发一言,也不动一动,就像还在找寻自己的神智。只有那咬到发白的嘴唇,证实着她有痛觉。

  忽然看见沈凤鸣,她身体一缩,眉眼之间的感觉是痛是恨,是耻是慌,一时只是交杂着混沌着看不清。她其实并不想看见任何一个人,因为她不愿想起失去知觉之前发生的一切。痛已是其次,那受辱,那绝望,才是她无法痊愈的伤。可,回忆终究不受己控,愈是不愿想起,愈是滚滚而来。

  沈凤鸣见到她这似怕似痛的表情,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他在床边坐下,掖了下她的被子,“是在夏家庄。不用担心,夏庄主会护你周全的。”

  娄千杉像是呆了呆。怎么他会是这样的口吻?他不嘲讽轻慢,不戏谑取笑,不乘人之危,不落井下石这简直不是她所认识的沈凤鸣。便这几句还不知是否出自真心的温柔之语,竟不知为何让她眼眶狠狠热起来,努力阻止自己流泪,却竟要阻止不住。

  怎可在他面前哭泣。她想旋身侧开,可怎么怎么身体竟是这样一种沉重?“不要你假惺惺。”她想冷冷然开口,可怎么自己的声音竟然是呜咽?

  “别动。”沈凤鸣扶稳她肩膀。“你伤得太重,安心卧床休息着。我叫人取点热水来。”

  “沈凤鸣!”她嘶哑着喉咙,“是谁?是谁把我带来这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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