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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三 红尘家姓

行行 小羊毛 3529 2024-02-28 11:53

  距离一醉阁的“开张”才过了一天,谁也没想到第一单生意来得这么快。不过在这临安城里,什么消息都走得很快的尤其是,如果有些人过于迫不及待地想杀另一些人,那么做出什么样的事情都并不奇怪了。

  黑竹会不必在意他人之间的仇怨,不过是收钱办事。但纸条展开后,沈凤鸣却笑不出来了。

  他甚至不必看价码他知道无论出到多少价,君黎都必不会接下这单生意的。

  君黎盯着纸条看了半晌。他随后还是不动声色地吃完了这顿晚饭,但显然已经有点心不在焉。刺刺和秋葵只能面面相觑事关黑竹会,两人不便开口问起详情,待那胖妇秦松来收拾了桌子,两人干脆先自回避了,由得他们商量。

  “……你怎么想?”沈凤鸣不无试探地问了一句。

  “方才那桌两个人,你认得吗?”君黎才道。

  “认得,在这见过两次了。”沈凤鸣道,“多半也是住在附近的。”

  君黎眉心蹙起。“是做什么的?”

  “做什么无关紧要这事儿很清楚,便是因为他们住在这附近,而且常来此处喝酒,才被人看上了,替人来投这买卖想来我们这位金主不想透露自己的身份,所以找了两个人来跑腿。”

  “能查得到吧?”君黎抬头,“循着这两个人应该不会查不到是谁让他们来的吧?”

  “定要查总也是查得到的。”沈凤鸣道,“不过黑竹会从来不做这样的事。金主不想出面,我们便不追查,大家都好过。”

  君黎冷笑了一声,将那纸条在手心用力一捏,掷于桌面。“你的意思是装作没看见?”

  “那就要取决于对方有没有诚意了。”沈凤鸣扫了眼堂上阿合等人已经去了后面吃饭,只留下吴长印守着柜台。

  “阿印,方才那两人付了多少酒钱?”他开口问道。

  这少年怔了一下,往柜台上找了找,“就……这么多。”他在角落里摸起一小叠还未收好的铜钱,大约二十枚。

  沈凤鸣眉心微皱,“没有别的了吗?”

  “没有哦,还有这个。”阿印在台子上摸了半天,两指拣出一张已经油腻腻的花纸来,“他们拿这个包的钱,有用吗?”

  沈凤鸣心中暗道了一声“果然”“拿过来。”他说。

  油腻腻的纸张在桌上铺开一张众安钱庄的银票。

  吴长印对两人的表情不明所以,抓抓脑袋便走开了。这原怪不得他“银票”在临安城里算不上什么时新之物,但阿印可能从没见过,加上他又不识几个字,当然不知这一张“废纸”值当足足八千两纹银。

  沈凤鸣却又摇了摇头,“这人看来也不想好过,竟然不知道黑竹会不喜欢银票,只喜欢真金白银。”

  “管它是真金白银还是银票画押。”君黎冷冷道,“八千两若是买他自己的命,我也便收下了。”

  “你先冷静点。”沈凤鸣知道君黎动了怒,只能劝他,“临安城里有人要买夏小公子的命并不奇怪,买命来找黑竹会也不奇怪我们做生意,谈不拢就不谈,不想接就不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与其生气,不如当是得了个提醒。”

  八千两杀一个人,本已不算少了。但若要杀夏家庄的少庄主夏琛,当然多少钱都办不到。

  君黎稍稍默了一下,才道:“就算不去追查此人,总还是能大致猜测一下他的身份来历你在夏家庄住过一阵,知道夏家有什么仇人吗?”

  “这个人得到黑竹的消息这么快,总也是临安城里的夏庄主在临安城里声望颇高,倒还真没听说过他有什么仇人若真要说有,去年他和朱雀关系最为紧张,但如今庄主去了南方,夏小公子远离官场,朱雀也没有理由再来害他;反倒是太子可能还在心怀不忿,若杀了小公子,大公子夏琝便有可能执统夏家庄投靠太子还有点可疑。”

  君黎却摇头。“朱雀也好,太子也好他们都断不可能指望找黑竹会取君超性命。太子就算不知道我与夏家的渊源,他总该知道我和你都曾在南下广东的路上帮过夏大人,与夏家当然交情匪浅,黑竹怎么可能接下此请。”

  “说不定他想试个侥幸?”沈凤鸣道,“毕竟在有些人心里,没有什么是钱办不到的,交情又值个什么?太子一党虽然不指望你帮他,但他们或许也觉得只消隐藏了自己身份不往明了讲,你看在钱的份上,未见得不肯偷偷摸摸地把事情安排了。”

  “呵,就算我是那种人,”君黎嗤笑道,“八千两?堂堂当朝太子只拿八千两就想换江南第一庄的少庄主性命,不觉得太少了点么?”

  沈凤鸣笑,“只是一种猜测自是还有其他可能,我们一样样猜过去就是。说到‘江南第一庄’,我倒想到了,如果不是太子,此事也许与朝堂无关,事出江湖。夏小公子虽然行事已经十分低调小心,可‘江南第一庄’的名气还在,免不了有人妒忌觊觎。庄内高手眼下至少一半已跟着夏庄主南下,若要扳倒夏家,此时当然是大好机会你在南下途中保护过夏庄主一事也仅限于内苑之间知晓,朱雀和太子都绝不肯多向人透露其中详情的,这出价之人江湖消息虽灵,但说不定没有禁城之内的眼线,只不过新得知黑竹会已重归了江湖自由,便着急地发出了这笔生意的邀约,毕竟夏庄主离开已有五个月之久,再等下去,只怕便错失良机。”

  他微微一顿,又道,“夏家庄今日的江湖地位,多是凭借着历代庄主的一身绝学和江湖侠名,其实论起朝中权势或是世家财力来,临安城里另有几家也并不落于夏家之后,偏偏名气口誉便差些,除了‘第一庄’,数下来城东的孙家城南的卫家,还有谢倪方郑四大姓……谁都不比谁弱,若说谁对这个‘第一’的名望有所眼红嫉恨,也不算无理。”

  君黎的目光重又落到了那张银票上。“城东孙家是临安首富,这个众安钱庄……我记得就是孙复开的吧?”

  沈凤鸣笑道:“话是这么说不错,但用自家钱庄开出的银票来买凶杀人?那他何必还这么神神秘秘藏头露尾的。”

  “我倒不是说是他,只不过别家我还不认得,孙复的名字却听过。据说他是个生意人,不会武功,孙家也一贯疏远江湖武林之事,与夏家并非同道,想来不应会来争风吃醋。可转念再想,别家倘是喜欢争风吃醋的,就更不会把钱送到孙复开的钱庄里去。”

  “这个……就有点费解了。”沈凤鸣道,“本来嘛,不想留下行迹的人,都不该用银票的一旦要去钱庄兑付,不管对金主还是对黑竹会来说,都是件大麻烦事儿所以黑竹会才不喜欢收银票。这么看来,我们这位金主要么是有意想混淆视听,要么真的是个思虑不周的新手。”

  君黎默默不语了一会儿,忽站起身来挥挥手道:“算了,这事儿先放着吧。”

  沈凤鸣好奇。“怎突然就放着了?”

  “临安城里各家势力互相牵扯,太过复杂,我们猜来猜去也并不作数,不如等等看,这人给了钱却不见有动静,总也会出面要回去的。再说,过几天我就去盐官拜祭我师父逢云道长了,拜祭完就能还回俗家名姓到那个时候,这些人自然便知晓我‘夏君黎’究竟是什么立场,总也生几分忌惮谁若还胆敢打夏家的主意,便莫要怪黑竹会不客气。”

  他见沈凤鸣颇为古怪地看着自己,不免喟然道:“我当然知道黑竹会不该走偏了‘立场’,与哪一家再有倚靠,但我终也是觉得我欠了夏家许多,只不过想想在我能有这般力量之时,尽力保护我想保护之人而已。反正,黑竹的契约之中所谓中立也只是在朱雀与凌大侠之间的中立,夏家庄并不在其中。我也并非滥用黑竹之力来做些什么我不过是将一己之名公诸江湖,借几分黑竹的凶光来警告那些个小人这样,我人虽永不回那个夏家了,至少总也为夏家尽了一份心力。”

  “你若已想好了要如此做,那便依你自己的意思。”沈凤鸣道,“不过你其实不欠夏家什么。倘定要算,是夏家欠你的多。”

  君黎不想深谈此事,目光转开,只道:“你与君超应当还谈得来吧?”

  “夏小公子?还可以吧。”沈凤鸣道,“怎么?”

  “我想这几天在我公开我这个家姓之前的这几天我总还是不太放心,但此时大张旗鼓地派人保护夏家庄有些不妥,你能否找个时间去一趟,提醒君超几句,若不便明说,暗示总也可以,再者也暗中留意一下庄子内外的异动。”

  “我找个借口到夏家庄再耽一两天,向小公子也多打听几句便了。”沈凤鸣道,“这个倒不难,你放心。”

  “顺便将此物还给他。”君黎摸出一件令牌来,“当初我乘夜离城,是君超给我这块出城令牌应急,我总携在身上,想着该还给他,但我又实是无法去与他相见。你替我告诉他,我……虽然只见过一面,但总是一辈子都记得他那天厚赠的这份情谊的。”

  沈凤鸣将令牌接过,黯黯叹了一声。“也不知这位夏小公子,待到数日之后得知你的真实身世,又会是何等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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