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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八 荒岭旧庵

行行 小羊毛 3385 2024-02-28 11:53

  “你这趟带回来的那几个人,我都见过了。”沈凤鸣正皱着眉。

  “你觉得怎么样?”君黎道。

  沈凤鸣耸肩,“不怎么样,没一个认识的。”

  “你当然不认识了你来的时候,他们早就不在黑竹会了,而且我听说凌大侠与他们当年也非同一派系,只怕自他以降,都是不会提起这些人的。”

  “我跟凌厉也不是一派系啊。”沈凤鸣笑道,“不过话说回来,黑竹会里凡稍有几分出头的,多都有代号,有些与本名接近,比如我代号依旧是‘凤鸣’,马斯之代号亦念作‘马嘶’,并无出奇;但有些就全然不搭着边了,比如‘凌厉’他这代号太过出名,以至于本名早已没人知道。你这几个人嘛,名姓我是不识,不过也说不准代号说出来,便要如雷贯耳。”

  他停顿一下,又道,“其实他们那一支也不是没人提,我初入会时都有所耳闻,大家伙儿这些年躲到南面来的时候,也都知道徽州有那么一个曾经的落点,虽然从没打过交道,却也习惯在那附近集着。这些都不去管它我现在最担心的倒是你让他们保护刺刺,没事么?我听那几个人说,当年他们那一支是叫青龙教给毁了的,你确定他们不会找刺刺的麻烦?”

  “你拉我出来,是为了说这个?”君黎反而笑起来。

  沈凤鸣大感奇怪,“……你不担心?”

  君黎笑意微敛,“我心里……也不是没有过犹豫,但黑竹会的任何人我眼下一样都不了解,又能比他们更值我信任到哪里去?他们至少还肯开诚布公地将心里那点往事讲出来,总好过那些……那些心机深沉之辈那些不声不响在背后插你一刀的小人吧?”

  “倒是也对……”沈凤鸣想了想,忽道,“你什么意思,你怀疑我的人?”

  “我自不是说你……”君黎道,“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比如阿合,你若不说,我毫看不出来他年纪轻轻就是个银牌了,而且他曾是马斯的手下他的来历,你也不十分了解吧?虽则以你的识人,你觉得他堪值信任,也许时日久了,我也会觉得他堪值信任可现在,于我来说,信任我自己带回来的人才更自然,不是么?”

  “我当然懂这个理,我只是提醒你一句我看那些人绝非心怀坦荡,先不论他们不交代自己的代号能在一个地方枯等十八年的人可没有几个。”

  “真是等了十八年想报仇的话,就更不会对刺刺动手。那件往事与刺刺分毫没有关系,他们敢动她,打草惊蛇了不说,青龙教怕还并不痛着,只反惹恼了我和黑竹,于他们又有什么好处?”

  君黎说话间余光瞥见了堂里的刺刺她才刚来,正与秋葵坐了说话,阿印则小心地坐到另一张桌边看着她。

  “再说,我容了在刺刺身边的,也不过一个阿印。”他又加了一句,“就算我不相信那些人,我还是愿意相信阿印。”

  “为什么?”

  君黎没有回答。也不知他是相信了刺刺的直觉或者,是相信了自己的直觉。他想起那天早晨,觉得一个能看得到刺刺的温柔的孩子,不会伤害她。

  “进去吧。”他不想再多言,往堂里走了回去。

  秋葵果然是猜错了沈凤鸣如果要大惊小怪,又岂会对君黎一个人窃窃私语,当然是要当着她的面大肆而谈的。

  “还是道士厉害,竟然把湘夫人打朱雀的眼皮底下给我带了出来!”沈凤鸣回进了一醉阁,面色就变得兴高采烈。

  君黎摇头。“我又不是‘给你’带出来的我怎么带出来的,回头还得怎么带回去。”

  沈凤鸣便有意露出些涎色来:“什么时候能带出来不带回去就好了啊……”

  “那我可办不到,你自己去求朱雀试试。”

  秋葵咳了一声,似很不喜欢君黎非但不阻止,竟还纵容沈凤鸣胡说。幸好身后已传来阿合的声音:“来来,各位!”阿合喊着。原来后厨里正给几人端了吃的出来四份粥与几碟咸菜,一盘子蒸饼,一碗子豆栗黄,都冒着腾腾热气。

  寻常老掌柜是不做早点生意的,不过打从黑竹会要在这长驻之后,想来往后的早点活计是不可免了。好在有好几个“小二”给他使唤,似阿合这样的竟很是有一手,是以做出来的吃食还不算差劲。反是这张破旧方桌被这许多碗碟一放,一下显得过于拥挤了些。

  “不是路远急着要走吗,还得悠闲细嚼食饭。”秋葵冷眼道。

  “就是因为路远,总得吃饱了吧。”沈凤鸣挟了个肉饼给她。“你们这么早就出了来,想来是空了肚子?”

  秋葵却毫不给面子地站起来,“我去那边坐。”她冷冷然说了一句,便待要走。

  “秋姐姐。”还是刺刺将她拉了,“难得难得能一起吃点东西,一会儿你又要走啦,你都不陪我一陪吗?”

  “是啊秋姑娘,赶着做起来的,这好不容易做好了,姑娘将就吃点。”一边阿合也道。

  秋葵被刺刺拉得紧,终是无奈,又坐了下来。

  四个人能坐在一起吃一餐,这仿佛还是第一次。君黎等三人大多不言语,只有沈凤鸣边吃边说个不停,“现如今平日里,”他笑道,“我想见湘夫人见不着,只能在此陪陪小姑娘;道士倒是想见小姑娘,可屋檐底下偏偏住的是湘夫人。你说这世道是不是就喜欢捉弄人?”

  秋葵不快,将他瞪了一眼,他越发说得起劲,“怎么着,湘夫人,今天你总不能往这一醉阁的桌上也插把刀子?”

  秋葵还真的当下里便伸手要摸刀子,沈凤鸣见状忙起身道,“好了好了我不说,我什么都不说。”

  总算和和平平地吃完,时辰已不算早。那壁厢阿合领了几个小二阿印秦氏与那掌柜的也一并吃了早点,见君黎三人要走,忙立了起来。

  沈凤鸣向他交待了几句,末了笑道:“都给我看着点,‘大嫂’若出了什么纰漏,小心我回来收拾你们。”

  几人连忙应了。虽然沈凤鸣平日里说话也便是这般,不过他们依旧看得出来他今天的仿佛格外地高兴些。君黎倒是看不出什么喜怒,只单向阿印道:“记得我的话。”

  阿印拍胸脯道:“我知道,大哥不在的时候,我保护单姐姐。”

  君黎笑了笑,不再言语。

  他这一早上虽然没能与刺刺说上什么,可是有些感觉大概本也不需要用言语才能点通,心情便是莫名地爽利,全没有前几日的滞闷,与沈凤鸣秋葵离了一醉阁,三人一径出了西南清波门,往山岭间而行。

  “泥人岭后厚土庵。”君黎道,“正西面的石人岭我知道,西南泥人岭却没听说过。”

  “我也是头次去那地方。”沈凤鸣道,“你呢?”他转向秋葵。

  “我怎会去过。”秋葵怏怏应道。

  行走约一个时辰光景,方到了泥人岭下。只见这岭虽称“泥人”,但一目前望,却也林木森密,并非泥土荒丘,只是人迹确是稀少,植被虫鸟肆生,想来比起临安城湖山北面香火旺盛,南面大道通途,这既无官路也不适耕种之所便少人问津。

  厚土庵乃在泥人岭西南面山腰,三人便自山腰绕行过岭,只见这一面山坡深翠,远眺中隐隐约约露出半爿黄色土垣的影儿来。

  走近些,倒见这庵庙附近颇多坚实高大的紫竹,不失为一处闹中寻幽的所在,占地并不在小,想来初建时也曾寄以兴旺之念,只是如今门墙萧然,土垣残破,连那门楣也磨损了大半,勉勉强强能看出“厚土庵”三个字的模样,显得灰败败的。

  庵门开着,却不见人影,地上仿佛刚扫过未久,只有两三片新落竹叶随了风在地上不生根地行跃。沈凤鸣喊了声:“有人吗?”才有一个身着灰旧法衣的中年比丘尼自偏殿后快步踅出,见有生人,忙抛了手中扫帚合十道:“不知有客到访,失礼了。敢问几位施主是来……”

  她本要问是来上香拜谒或是布施还愿,忽见来客中分明有个道家之人,不由心生犹豫。沈凤鸣忙还以合十之礼,道:“打扰师太了,我们是净慧师太的朋友,得知她落足于此,特来拜访。”

  中年比丘尼方恍然道:“几位是来寻净慧师伯的快快请进。”

  三人进了庵内。厚土庵正殿供奉的观音,乃有土木构结,稍显齐正;后殿却空具雏形,不见佛尊,不知建造中途因何故耽搁,竟空置至今,一些木材堆叠年久已现出糜态,立柱横梁也不曾刷漆,旷旷然的甚显枯朽凄凉。除此二殿外,偏殿庵室并寮房客堂等行止之所多为竹舍草庐,十分简朴,即使经楼也不过一间土屋,整个厚土庵里最扎眼的反是几大片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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