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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一 金玉之信

行行 小羊毛 3679 2024-02-28 11:53

  君黎记得那个日子。那些难过是他不愿回想的往事而他不愿回想的又何止这一件。一直都是他选择了逃避,而刺刺选择了追寻他不敢想象若她不曾这般勇敢,那个胆怯至极的自己或许到现在也依旧什么都无法担负。

  “我那时就想着,倘若能与你一起,定再不令你有半分难过……”

  “也就只有你。”君黎点点她额头,随即把目光落到她的佩剑上那个鲜红的他赠予她的剑穗上。“这个该还我了。”他微笑起来,伸手去夺。

  “什么!”刺刺大是吃惊,忙伸手相护,“你怎么这般小气,送出来的东西还能要回去的吗?”

  “这是那时让你‘等我’的,现在不必等了,还不还我吗?”

  “可这是……这是你爹给你的……夏家的东西……”刺刺说得有些羞怕,“就算不是等你,总也有……也有别的意义……”

  君黎很是发笑,他四顾找了一处干净之地,道:“我们去那坐会儿,我有别的礼物送你。”

  “什么礼物?”刺刺毕竟是小女孩子,听闻有礼物便高兴得很。

  君黎与她坐下,打开背囊,取出一只不大不小的浅纹匣子来,“先说好,你往后可便收不得旁人的礼物了。”

  刺刺一怔,“我我往前也没收过旁人的礼物呀!”便抢过他手里的匣子,顾自打开。

  礼物原是一对金镯,确切说该是腕钏,应是出自巧匠之手,镂空雕纹极为精巧,间缀以明润小珠,颇是跳脱有趣,倒与刺刺一贯的性情很是相配。她一目之下,已觉喜爱,取了一只套在腕上。

  “有点大嘛……”她嘟哝了一句。不过好在腕钏有个开口,可松可紧,她稍稍旋得紧了些,道:“这样还差不多。”

  “是你腕子太细了。”君黎笑道。

  “为什么送我金的?”刺刺试探地道,“虽然是好看,不过……这一对都戴上,岂不像戴了镣铐。”

  “你不喜欢?”

  “我可没说。”刺刺忙将另一只也戴起来,“不过我以为……嗯,我本以为你是不喜欢金饰这样招摇之物的。”

  “男子佩玉,女子戴金,有什么招摇。”

  “可没有这般说法吧?”刺刺皱皱鼻尖,“不然,玉镯子做出来是给谁戴的?男子可没有戴镯子的。”

  “这么说你还是喜欢玉镯子。”君黎显得有点失落。

  刺刺张口正要言语,忽地想起什么,“你该不会是不会是还惦记着夏大公子送我的那个玉镯子?我都说了,那个我可没要。你果是这般小器没变。”

  “不是。”君黎只好苦笑,“其实是我在夏家的本名叫作‘玢’,就是那个‘玉之分’谓之‘玢’。我总是有些信冥冥之说,不敢以玉赠你,怕应了‘分’之意。倘若我有夏琝那般名字,那必是要赠你以玉的。”

  “你又胡思乱想了。”刺刺道,“不过也是不公平。夏大公子叫作‘琝’,小公子叫作‘琛’,可都是美玉之意,怎么你就叫作‘玢’呢?”

  “不知他们是怎么起的名。”君黎涩然笑道,“还给我起字‘君道’,所以最后,我便与他们‘分’开,入了‘道’去了可见名字这事儿原是不能不当回事的。”

  刺刺皱了眉头,似在思索。她习惯了夏家是两个公子,虽然得知了君黎才是夏铮夫妇的长子,却也仍旧叫夏琝作大公子,叫夏琛作小公子,就算讨论着名姓,也并没将他算在夏家之内。

  君黎这个“玢”字是他最近在逢云的书信里才看来的逢云在给杜若云的信里虽然从未提过他的身世,却也慨叹过他的这个单名;而“君道”二字,那时在陈容容口中听过,断是不会假的了。其实他前两日花了点时间在临安府市间兜兜转转,原本是不曾想到此节的。胭脂水粉,鲜衣绢绸,香囊手镯,明珠凤钗哪一样他都想买来给刺刺,哪一样又都觉得不够好,当不得“信物”二字,犹豫之际路过夏琝昔日给刺刺买过玉镯子的那一家铺子,也进去看了看,倒是见到了一块佩玉,玉质极是剔透漂亮,当时是很喜欢的,却唯有美中不足的是将玉举而向光,便见玉中间有道隐隐约约的裂痕似是有人不小心将玉放重了而生的暗隙。这小伤并不足以让玉断开,却便不那么温润完美,那店老板也甚感惋惜,叹着不知裂隙自何而生,琬琰瑰宝便成了断玉玢璃。君黎听到这一句,才忽然想起了自己这个名来。

  这一块玉他最终还是买了下来。那一道裂隙成“玢”对旁人或许是个瑕疵,对他却或许是种缘分。既然刺刺说起,他便将这玉佩也取出来,说了来龙去脉,拿给她看。

  刺刺接了玉以手握着,只觉温润细腻,便道:“你怎么不佩起来呢?”

  “还是出家道人,佩玉总是不宜。”君黎道。

  “那也是。不过,这玉只是有那么一些儿小瑕疵,不细看也看不出来,也未必就要说成了‘玢’。”一顿,“其实,君黎哥,你就算还了俗,也不一定要叫这个‘玢’字吧?反正从没用过,谁又知道。王玉旁的字可是多得很,你选个也是‘美玉’的名,像是‘珅‘‘璀’‘琰’‘瑜’‘璠’……哎呀,太多了。到那时候我给你把这块玉用绳结系上,旁人可看不出有什么不对,不就和‘夏琝’‘夏琛’一样了?”

  君黎笑起来,“我若改换了名字,到时你叫我什么?”

  “我自然还叫你‘君黎哥’了。”刺刺道,“不管你改什么样名字,我可改不了口了。”

  “那我还是取‘君黎’为字吧,不必换称谓,也不错君字辈分。”君黎说着,“我确是不喜欢‘君道’两字,至于名,我再想想。”

  刺刺便挨过来,“真的,你真的想好要还俗了吗?”

  “不还俗将来怎么娶你?”君黎看了她一眼。

  “我瞧有些道士也娶了妻呀。”刺刺吃吃笑道。

  “那是不同的宗派,我入的这一宗是不行的。改换宗派可比还俗还麻烦还俗我还可偷懒,只去师父坟头磕头就是了,若要改换宗派,那便定要找到我入道籍之处了,可是师父那时怕我找出自己身世来,没告诉我在哪处道观入的籍。”

  刺刺似懂非懂,哦了一声,也便不多追问,转念道,“你送了我金镯子,我却没东西送你呢啊,是了,我也有一件。”

  “什么东西?”

  刺刺嘻嘻笑着,也从包袱里取出一件以厚布卷住之物,道:“我做了好几天呢,天天瞧着凌叔叔,照着他做的,你试试。”

  君黎正自不解,却见厚布打开,却是一张人皮面具。他立时明白,刺刺是担心他此去与顾家与青龙谷的人打了照面多有不妥才作此准备,想来这几天她一直在做的便是此物了。

  “……照着凌大侠?”他稍许皱眉。

  “怎么啦,你还嫌凌叔叔不够俊吗。”刺刺笑着将那面具展开,“你戴起来我看看像不像,若不像还消想办法修补修补。”

  “你照着他做面具,他可知道?”

  “你先别说话。”刺刺已经往他脸上细细贴起,自是不允他颊上再动了,“凌叔叔当然知道我做面具啦,不过他不知道我是做的他。我非但做了他,还做了另外一张,是苏姨的样子,我自己戴。不然啊,你成了凌叔叔,却带着我来青龙谷,也是不像。对了,我这块布,到时候你拿来把你的剑包起来,背在身后,你再换件衣裳,在腕上缠段红绫”

  她说到这里,打量着他,却忽然“噗”地一声笑了出来。“你……”她笑道,“你这样子……好奇怪……”

  “你让我扮作凌大侠,本来就奇怪啊。”君黎便想伸手去揭面具,可是摸到脸上,只觉那面具贴得严丝合缝,一时竟也找不到如何揭去,只得愠道,“我与凌大侠又不相似,拓跋教主却与他熟稔得很,一眼不就看穿了你笑些什么!”

  刺刺笑了半晌,方道,“不是,你的脸是凌叔叔的脸,可是却又是个道士打扮,真的……真的很好笑。我给你瞧瞧。”

  她手忙脚乱地又翻出了一面小铜镜来给他照着,君黎往里一瞧,果觉十分好笑,但是那张面孔又的的确确是凌厉的面孔,着实令人惊奇。他看着不惯,不由道:“你为何定要做成凌大侠和凌夫人。”

  “要去青龙谷,外人怎么进得去?可我又不能把你扮成了青龙谷里头的人,倘若进去了撞见,岂不是糟糕吗?想来想去,外人能来得,也便只有凌叔叔和苏姨,或者夏伯伯和夏伯母。但夏伯伯他们远在梅州,是决计不可能的了,如果真的定要进谷,也就只有冒作凌叔叔了。不过见教主的面是决计不行的,就算你扮得和凌叔叔一模一样,也不能开口说话呀。我们便只进去,想办法见我爹一面就行了。”

  “你爹……自然是要见的……”君黎下意识喃喃说着,“不过……”

  “不过?”

  “不过我也想在八月初二,你外公忌日,到他坟上拜祭。”

  “你你说什么!”刺刺面色微变,“本来进青龙谷就是冒险了,平日里也就罢了,可外公忌日他坟上定都有人在,你要怎么避人耳目!”

  君黎想了想,“这两个面具,你做了五日?”

  刺刺点点头,“你你是想另做面具?”

  “我在想扮作顾家的人会不会好些。那日拓跋教主该会允了顾家的人入谷吧,若能混入其中,总比扮作凌大侠少招些耳目。不过……看来是来不及新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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