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其他 行行

二二六 命若琴弦(六)

行行 小羊毛 3516 2024-02-28 11:53

  秋葵忽然望见另一边单疾泉的眼。单疾泉在看她,那眼色的意思,是要她先避出战局。她知道自己必须避出的。那日君黎与朱雀的一决,那留着手的凛凛杀意相撞她就已难以招架,如今这水火之势若真一起,岂有自己立足之地?

  朱雀也已经抬手。那是对她的手势。即便已经与拓跋孤对峙着,他也并没忘了对她的这个提醒他要她退开。这个手势忽然让秋葵确定,若他遇险,自己还是要帮他纵然是他一直强人所难地要她称呼了那一声“爹”,纵然面对拓跋孤或许就是置身万无一生粉身碎骨的深渊火海,她也不能对他的处境视而不见。

  幸好,拓跋孤还不是趁人之危之辈。他的目光始终没有向秋葵倾过来半点,或许从未将她放在眼中,可却也知道朱雀这个分心的手势意义何在。他等待秋葵退开退得足够远,那架势才稍稍摆起,嘴唇微启半开,像是随时都要说出“接招”这两个字。

  他们无须任何阴暗手段了,因为那不是他们想要的了断。只有完全正面对敌,才是令自己和对方都信服的唯一方式。

  这一触即发却又将释未释的二人对决之息已令人窒气难捱,偏偏便在此时,从林子的另一端毫无先兆地传来一阵尖锐的乐音。那声音似是有人在用力吹着一片树叶,而那曲调全不循乐理,怪异至极,叫人真听得说不出的难受。

  秋葵首先一惊。这声音,听不出远近竟是多少蕴了些魔音之力在里头。怎么会?除了自己,怎么还会有人能用魔音?

  声音勉强成曲却也颇短,不过那么三四节,又忽然断落不闻。可朱雀与拓跋孤之间凝到极致的张力已似恰如其分地被打破如同高涨的水面被突如其来的刺耳音色击碎,两人的杀意忽溢,那细碎一地的光影只一瞬间竟如鬼魅乱舞所有的蝉噪都瞬间消失,秋葵只觉浑身每个毛孔都像被什么气息一侵,寒热共袭,阴阳交汇,身心感观都已如不由自主。

  这样尖锐的乐声君黎也惊了一惊,转头相望。

  他和向琉昱驻足在前山。向琉昱什么都没对他说,可他也嗅到了满天的山雨欲来。他记得单疾泉的话。他知道,既然将自己带了出来,最大的可能或者说,唯一的可能,就是朱雀来了。

  向琉昱的表情显得很焦躁很紧张。他与朱雀,是在许家祠堂有过相见的。不必出招单靠那一身真气便已令自己指骨断裂的那个人,他想起来都要不寒而栗,而单疾泉此刻该正独自面对他,他如何能够安心?

  可这时怎么会突然传来这样诡异尖锐的乐音?这令人烦躁的声音正加深了向琉昱心里的烦躁,他不由在山坡上踱步来去。

  也只有君黎听懂了。只有他知道,那是沈凤鸣。这吹叶之声在他听来几乎有些急迫凄厉沈凤鸣是在一种非常的情形之下,以唯一可能的手段向青龙谷中的他传讯。“幻生界欲以蛊控我心智。”只这么一句话,他甚至不知道君黎是否能听到,带了魔音,只是希望能将声音传出愈远愈好。他大概也知道自己只有传出那么一句话的机会,所以这看似有些没头没脑的几个字,其实已是他想说的最重要的一句。旁的前因后果也只能寄希望君黎自己去猜了。

  随后第二句起头,他吹出的讯息,似乎是个“关”字。可声音忽止,似是已被人打断。倾听中的君黎神色一变,霍然抬头。向琉昱一惊,以为他欲动手,下意识出手拦他。

  君黎随手向他拦来的手腕上一握。向琉昱再没料到自己会一招之间这么轻易被君黎扣住了脉门他才始发觉,原来却不是自己看住了他他若要走,自己根本拦之不住。单疾泉吩咐过不得限他身体自由,可他原记得去年在江上营救程平之时,君黎身手犹不及自己,未曾放他在眼中,岂料现在看来,他早是今非昔比。

  君黎的手一抓即放。他只是一时心中紧张,并不想得罪向琉昱,也知道自己还不能离开。那些沈凤鸣未曾有机会说出来的前因后果,他的确在努力猜想沈凤鸣已落入幻生界手中了幻生界想必这次来了厉害角色。那些人多半是得知了沈凤鸣的身份而擒了他,而要控他心智,想来是要逼他吐露那些“一源”世代都不得向他人吐露之秘。可沈凤鸣还能传出消息来,证明现在捉拿了他的人应还未能对他下手他们说不定是担心自己功力不逮,可沈凤鸣如此紧张地传讯,是不是他已知道很快会有在蛊术上足以制住自己的人出现?

  那个人会是关非故吗?

  他回头望向向琉昱,道:“关非故是不是也来了?”

  向琉昱不虞他会知道此事,一怔之下道:“来过,刚刚离开。”

  君黎心中一忧。看来自己所料是八九不离十了。正想着该如何救沈凤鸣脱险,忽然前面跑过来一人,快步到了近前,已道:“向大哥,黑竹会的人到了!”

  君黎心中一凛。真的来了。所有该来的都来了。谷中各处似乎同时也都收到了消息,一时间自前山望去,到处都是布署之人正行调整应战之态,向琉昱便问道:“关非故他们几个走掉了没有?”

  那人摇头。“已在谷外,可却与黑竹会正面碰上了。”

  向琉昱“哦”了一声,那语气与其说是遗憾,不如说有点庆幸。他随即道:“我知道了我这里还走不开,单先锋不在,你们暂且听程左使调配。”

  那人应声去了。向琉昱回看君黎,道:“道长,如今事情紧急,我也不瞒你:黑竹会来了,朱雀人也到了这青龙谷附近,我只问你一句,你你会站在哪一边?”

  他是忌惮着君黎方才那么轻易地在自己腕上那一擒。他不知道单疾泉究竟何时会要自己带君黎过去若君黎有心反抗,自己多半还不能那么轻易地带着他去了。他的立场此刻,也似变得举足轻重。

  “我……”君黎看着他,只能将对沈凤鸣的担忧稍许压一压,“自然在青龙教这一边。”

  向琉昱似乎松了口气,回目望向谷口方向。后面已遥遥传来一声低喊。“君黎哥!”君黎闻声回头。坡下是单刺刺正执剑而来。

  她在家里也已听说谷外有变,顾笑梦更也听说君黎被人从地牢带走。她心中担忧,也便不顾单疾泉先前之令,将刺刺放了出来,默许她来找君黎。刺刺一得自由,立时便寻来了。

  两人在这坡上一遇,虽万千话语,可此际却也无暇去讲。刺刺见他并无受制之相,心中稍安,便也管不得了向琉昱,道:“黑竹会已经来了,君黎哥,我也要去谷口你还帮我们么?”

  君黎点点头。“我帮你们,可我如今还不能去。你爹还要我做些更重要的事,我还在等他的指示行事。”

  刺刺狐疑。“什么更重要的事?”

  君黎犹豫了一下,那坡下只听单无意的声音道:“刺刺,你在上面么?走啊,我们去谷口了!霍右使说,这次应能将黑竹会一口气堵在外面,不让他们进来,大家都去!”

  刺刺探过头去应了一声,回头道:“君黎哥,我先去了你若办完了我爹交待的事,你你也来谷口,我们合用那剑法,谁也奈何不了我们。”

  君黎轻轻嗯了一声。他却知道自己或许去不了的。倘若倘若情形真的坏到单疾泉要以自己去要挟朱雀,那么自己将不得不这样离开青龙谷,也离开单刺刺了。

  这种突如其来的分离的预感让他心中有些隐隐的痛。“刺刺。”他喊住那个回身要走的她。

  刺刺转回来向他一望,等他说话。可他却没说就算是这样一个劲装待发的她,这样普普通通的一回头,他也觉得觉得自己应该更多看几眼的。

  可他已没有那么多时间了。他默默拆下自己剑上那个鲜红色的剑穗,上前两步,并不言语,只将刺刺那一支剑拿过,将剑穗系了上去。刺刺心中大是不解,正待开口相问,君黎眼睛却一抬,与她相对。

  “等我。”他只吐了这两个字,将剑还给了她。

  刺刺怔了一下。那鲜红色的剑穗她知道是夏家庄的。她不知他为何如此郑重其事好像是在给自己一件什么信物似的。她也知道他确实一贯很珍视很宝贝这个剑穗,可那究竟是别人给他的呀,他该不会取巧到用别家之物来借花献佛吧?

  “刺刺!”远远单无意的声音又在喊。

  “来了!”刺刺再应了一声,不及再多说什么,只向君黎挥一挥剑柄的鲜红,“那我等你过来。”

  君黎望着她的背影,却像是松了一口气,心里不知为何化出了一种从没有过的乱乱的酥暖。他没有打算借花献佛,可他此刻身无长物。他怕今日无法再有机会与她好好道别,而能够留给她的,只有这一枚这一枚,来自他父亲的剑穗。或许他是在自己都不知道的那个深心里希望着有一日能开口告诉她,那是他一直珍惜的暗藏了他身世之秘的信物所以,那也就是一个比一切一切文定之物都更要紧的承诺。

  “等我。”他只能这样告诉她,因为他也不知这一场乱局之后,他们是不是还能立刻重逢。如果不能他也不要因此而失去她。他好像好像已不能失去她了。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