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h城回来之后，除了满身的疲惫之外，还认识了一个算是老乡的朋友老飞，他是z城d区人，做保险工作，四十岁左右的年纪，我每天在朋友圈里可以看见他充满正能量的状态和到处奔波的辛劳，有一次他让我买份保险替他完成指标，我想都没想，直接无视了。

　　四石每天依旧跑我单位来打卡，燕丹每天依旧打视频电话来聊天。

　　日子就这样到了9月的最后时光，也就意味着来到了我的生日。

　　从2011年到2019年的生日，我都会雷打不动地请他们几个吃一顿饭，虽然算不上多丰盛，最多算是给大家一个相聚的由头罢了。

　　这几年，分分合合，身边的人一点点地在靠近远离，我为认识新的朋友感到高兴，也为失去旧的朋友感到惋惜。

　　认识新朋友的方式各有不同，而失去老朋友的原因却如出一辙。

　　他们或突然离开，或渐行渐远，好像昨天还把酒言欢，今天就已经天各一方，有时候想约出来在见见面聊聊天，却搜索枯肠也找不到一个像样的理由，不知道在一起能说什么话，除了把过去早已说过很多遍的话再说一遍，就没有了接下去的动力，并不是真的没法方式见面，而是丧失了再次相见的勇气。

　　自己把自己禁锢住了，就无法再逃脱这个心灵的牢笼。

　　燕丹的老婆静向我们发出了通牒，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明之以法，诱之以利，最后说如果我们还把燕丹当朋友，还想和燕丹继续处下去，就必须帮这个忙。

　　静很早就迷上微商，且一发不可收拾，当年卖面膜，后来做澳带，如今是又卖面膜又做澳带，还加入了一个在网上购物能享折扣能返现的推广平台。

　　“这个就是骗人的。”绵羊有一次一语道破其中的玄妙，“商品的质量分档次的，虽然都是正品，但是品控会有差别，有些只是有一点不达标，又没有达到报废的程度，就把这些商品分成几个批次，最好的肯定是供应给商场的专柜，次一点的就给网上的旗舰店，再次一点的就是其他不入流的网店，最次的就是这些有返现的平台。也有可能是同一个网店，你以正轨渠道买，就发好一点的商品，你以这种能返现的渠道买，发的商品就会有瑕疵。反正就是骗人的。”

　　“说你的鬼话了！”静一听绵羊如此的亵渎自己所从事的引以为豪的事业，所能体现现代女强人的独立自主行业，所能让自己吃香喝辣的高科技新兴产业，就气不打一处来，“我这个平台很正轨的好吧，那些这个宝那个东这个团那个汇的都是多少年的合作伙伴关系，尤其是这两年风头正劲的什么多，你只要买就能有折扣，还能返现，傻子才不用，现在已经是4000多万用户的挚爱之选了，马上4个亿的用户，你们现在用就是赚，就是跟你们关系好才推荐给你们的。”

　　“我一年到头也不在网上买东西。”我说道。

　　“哎呀，你用了这个返现平台，以后买什么都能在网上买了，这么多网购平台哪里还有你买不到的东西啊？”静仿佛化身谈判专家，据理力争道，“这个平台做全网全品类商品和服务供给，所有你能想到的网购平台都有优惠券，什么购物餐饮休闲娱乐及生活服务等领域的消费优惠，包括你们最喜欢的洗澡，打麻将，反正只要在网上有的，用一次返现一次，难道不香吗？”

　　“怎么用啊？”胖子问道，我知道胖子这是被忽悠住了。

　　“先注册会员，你在网上买东西时候就把链接复制下来，然后在这个平台上买，就有返现。”静耐心地解释道，“还有最主要的，就是充vip卡，一年费用是365块。”

　　“这么贵！”胖子发出了夜猫般的叫声。

　　“贵什么贵啊，死胖子。”静恨不得上去掐一下胖子的肉，“你一年到头打麻将洗澡都不止这点钱好吧。三百多块钱又嫌贵了？你只要用这个平台在网上买东西，很快这个365块钱就能返回来，后来的就是赚钱好吧。”

　　“关键是我不需要买东西啊。”我说，“冲了这个vip，我还要去买一些没用的东西。”

　　“怎么不需要，家里一年到头这么多生活用品都是你变出来的？”静振振有词地反驳道，“还有就是你也可以发展下线，你们也可以去找人买这个vip会员，推荐成功一个就能返现36.5元，你只要拉10个人就回本了，而且你的下线用这个返现平台买东西，你也能拿提成。”

　　“我怎么看都像是传销啊。”胖子不确定地说。

　　“什么传销啊？传你妹啊。”静一听胖子如此的亵渎自己所从事的引以为豪的事业，所能体现现代女强人的独立自主行业，所能让自己吃香喝辣的高科技新兴产业，就气不打一处来，“你懂什么是传销吗？就在这里传销传销的，这个平台是国家最近大力推广的互联网+品牌，是国家现在大力扶持的项目，都是有国家补贴的，你们这些公职人员不是要带头贯彻国家的政策吗？”

　　“好了，我知道了，燕丹老婆是把我们当下线发展了。”绵羊悄悄地告诉大家，“要问问燕丹，他老婆究竟被这个平台骗了多少钱。”

　　“赶紧！”静看到我们都没动静，催促道，“我的朋友都买了，怎么燕丹这边的朋友一个个不靠谱，抠抠缩缩的，以后还想来往吧。还有池子，你一年赚那么多钱的，女儿尿不湿奶粉生活用品都要买，你不买一个vip吗？”

　　“这”池子一个劲地吸冷气嘬牙花子，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我不会网上买东西啊。”

　　“什么你不会，你是现代人吗？你唐朝穿越过来的？连网购都不会？”静一听池子这么拙劣的借口，急了，“你老婆肯定会，让你老婆用。”

　　最后没办法，为了不影响团结，不干落后的事情，我绵羊胖子三人相继花了365块钱买了vip，静还告诉我们可以选一个价值差不多的商品。

　　我选来选去，在这个物品匮乏的平台上选了半天才觉得纸巾还算有点用处，其实那种纸巾的质量很差，一沾水直接碎了，充其量也就几十块钱的货色，三百多都可以买一集装箱了。

　　胖子选的是一副刀具，据他说刚拆包就发现生锈了。

　　绵羊选的是一个车载净化器，不过他说每次用这个净化器，车里面总有一股子经久不散的鱼腥味，为此他不得不花1000块给车做了个精洗。

　　池子和钢蛋两人最终还是顶住了压力，没有购买vip，钢蛋说自己一分钱没有，池子说自己要和老婆商量，静也不再催促了，估计是有了我们仨的人头，指标已经完成了。

　　“我现在才是三级代理，我的上线是一级代理，她手底下几百号人，那些人只要买东西就能拿提成，每天光拿拿提成就有几千块！”静雄心勃勃地说，“以后你们也要抓紧发展下线。你们也回去问问各自的老婆，她们要不要买个vip，还有你们的同事亲戚朋友，你们的老婆们的同事亲戚朋友啥的，这个平台真的是好东西，买的多省得多赚得多。”

　　最终，我们得出了一个结论，静已经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不过燕丹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还经常以游说我们认可这个平台为理由出来跟我们打麻将。

　　“你好管管了，也不怕静被洗脑啊。”有一次我好心提醒燕丹。

　　“哼，你们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么好的东西推荐给你们还没问你们要好处费的。”燕丹的一番话让我对他的智商产生了怀疑。

　　“你难道不觉得这是传销吗？”我问道。

　　“你又传销了？传销有这样的？以后你去加油什么的，都可以用这个软件的好吧，你听绵羊说什么一等货二等货，汽车加的油难道不是一个油罐车运来的？用现金付，92的油就给你加98？用这个平台付钱，92的油就给你里面掺自来水？每次加油用这个平台，省下来的钱都是自己的，又不给我，赶紧，三筒要不要，不要我就摸牌了。”

　　对于我认为的燕丹夫妇都被洗脑的说法，绵羊给出了完全不同的意见。

　　“他们夫妻俩是门清，知道这个是骗人的才来骗我们，不然他们哪来的钱买车买房。”绵羊说，“我之前去上海的那个项目到现在还半死不活的，赶紧帮帮忙也买一个吧。”

　　“你可以让静买啊，你都买了她产品了，让她买你的产品天经地义。”我提议道。

　　“我难道是她？”绵羊凛然地说，“虽然我的产品是不她的那种骗人的，但我也不可能威逼利诱让朋友买，我要让大家都知道这个产品是真的有用，心甘情愿地花钱买。”

　　“那你下去远了。”我告诫道，“血本无归的那种。”

　　生日那天，我请他们几个来吃饭，结果可想而知。

　　四石雷打不动地说自己有饭局，燕丹雷打不动地说自己看情况，池子雷打不动地说自己抱女儿，胖子雷打不动地说自己晚点到。

　　最终，又是我和钢蛋在老字号门口雷打不动地等绵羊的到来。

　　三个人坐进老字号狭小的包厢内，开始点菜。一个小小的蛋糕摆在桌上，上面插着一根小小的蜡烛，燃烧着莹莹火苗。

　　“许个愿？”钢蛋问道。

　　许愿，是要许愿。

　　许什么呢？又有什么能够改变我的命运呢？

　　折腾了这么些年，总算有一个还算安稳的归宿，茫茫人海，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钱挣得不多，勉勉强强够用，有妻子有儿子有家庭有压力，经历地越多，越沉默，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丧失了说话和表达的功能。

　　每天捧个书，在别人眼中像个怪胎，除了能写几个毛毛字，别无长处。

　　明明什么都懂，却什么也做不到。

　　这是我活到现在最真实的写照，也是世界上大部分平凡人最真实的写照。

　　改变命运，跨越阶层，这本身就是一个永远不可能跨越的鸿沟。

　　反思自己的过往，总是觉得自己醒悟的太晚，总是觉得自己后知后觉，就像1810年发明了罐头，而开罐器却到了1858年才发明出来。

　　想做到超脱世俗的潇洒，却又念念不忘世俗的眼光，明明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平庸和浅薄，却还在徒劳地去畅想自己未来可期。

　　我发现，希望真的是一个十分可怕的东西，它会把人蚕食鲸吞，它会把人消耗殆尽，它会让人患得患失，它会让人面目全非。

　　它的可怕在于它披着一层多么可爱的外衣，它的可怕在于即便我怀抱着满是荆棘的它被刺的鲜血淋淋，却还浑然不知，它的可怕在于我明明知道了它的可怕之处，却还能让我心安理得地认为所有的困难都只是对我的磨炼。

　　我该放弃吗？我还能放弃吗？

　　放弃它，我的心灵将一无所有，如一颗沉入深潭的巨石，无人知晓地被湮没，悄然死去。

　　“想什么呢？”钢蛋拍完照，问道，“我都饿死了。”

　　“不等胖子了？”绵羊提醒道。

　　“等他？他每次都在家里吃过了拉空了再来的。”钢蛋抽出一双油腻腻的筷子，往桌上戳戳，甩开膀子吃了起来。

　　胖子果真是等我们吃了一半才到，他站在包厢门口，摸着肚子，舔了舔快流出了的口水和我们打招呼。

　　“进来吃啊。杵在门口干嘛？”钢蛋嘴里咬着排骨，嚷道。

　　“我在家里吃过了。”胖子一副跃跃欲试地样子，“我不能多吃，我老婆说我瘦下来才能备孕。”

　　“你学医的你不知道？精子和身材没关系。”绵羊说。

　　“吃完了怎么说，有活动吗？”胖子借坡下驴，一屁股坐下来，抽出筷子夹了一块肥肠塞进嘴里。

　　“等会问问燕丹吧。”我说。

　　晚饭草草结束，胖子最后一个到，吃得却是最多的，基本都被他干光盘了。剩下的半块蛋糕给了钢蛋作宵夜。我们叫上燕丹之后打麻将，没想到被燕丹一个人赢得去了。

　　麻将结束之后，已经到了半夜。绵羊说自己今天是坐火车回来的，现在回家只能开共享汽车了。

　　“啥，这年头还有共享汽车了？”我诧异地问。

　　“共享汽车已经很流行了，很多城市都有点，而且也不贵，押金1000块，然后每分钟几毛钱。”我骑着电瓶车，载着绵羊来到了一个小区的外面，这里有几个充电桩和几辆小型汽车。

　　“还别说，经常看到这种车，但从不知道这就是共享汽车。”我上前转了一圈，这种汽车很小巧，有两排座位，但只有两扇门，后排空间也小的可怜，“这后排咋坐人？”

　　“本来就是应急用的，和共享充电宝一样。”绵羊掏出手机开始一顿操作，很快汽车有了反应，大灯亮起，中间的仪表盘也都苏醒过来。

　　“走了。”绵羊坐进车内，再次确认无误后，一脚油门离开了。

　　送走绵羊后，我骑着电瓶车再次来到了老字号，这时胖子和燕丹已经等候多时，今天燕丹赢钱，说什么也要他掏钱请吃宵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