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1月以来，天气始终阴晴不定，铅灰色的乌云把天空笼罩地严实，加上凛冽的寒风，多少把这个即将到来的春节渲染的颇为萧瑟。

　　比天气更糟的是我的心情，关于绩效奖金的坏消息接踵而至，今年是个灾年的事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这事，除了胖子之外，没有人比他更关心了。

　　几乎隔三差五，他就会冷不丁地问上一句“你们那怎么说了？我们这里是不行了，穷啊……”

　　一分钱不发也没办法，难道我们还能去领导家过年不成？

　　这是我和j城的同事经常开的玩笑，我们现在真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黄鼠狼下崽，一代不如一代。

　　不过我听说胖子私下里消费起来可是一点也不含糊，宜良88的套餐跟玩一样，几乎每隔几天就会一个人去一趟。而且他动不动就带着老婆去涛哥家的羊肉店喝羊汤吃羊肉，一两百的消费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怪不得现在他的身体又结实了不少。

　　“你的朋友，就是那个胖子”有一次涛哥就跟我们说，“上辈子哪里跟羊子有仇哒？吃起羊肉来还得了的？而且每次来，一个劲地叫我爸多搁些羊血羊肝羊腰，哪里不要钱？”

　　“他又去你家吃羊肉了？”我问涛哥。

　　“隔三差五！”涛哥挥挥手，说道，“最多不超过1星期，而且每次吃完还带几斤羊肉走，我家也是小本生意，吃不消啊，吃不消啊。”

　　“他哪里不付钱，这种顾客不是越多越好嘛？”我接着说。

　　“你还说的，他一个劲地跟我爸强调说是怎么怎么要好的朋友，每次去都讲，一直讲到羊肉端上桌，让我爸便宜点，我爸没办法，卖给别人75块一斤，卖给他就是70块一斤，本来就没什么利润。下次看到他去，我家要提前把卷闸门拉下来的。”

　　怪不得胖子没钱，敢情是在我们面前没钱，自己消费起来绝对一等一的本事。

　　这种事跟燕丹倒是有的一拼，我们在燕丹那里，这些年来几乎没抽到他的一根烟（除了他结婚的时候，代价是800块份子钱，外加免费抬音响的苦力，香烟还是快发霉的），没吃到他一顿饭（吃过那么一两次，但前提是帮了他的大忙，比如花了369块买一个传销会员啥的），没喝到他一口水（这还真没有，每次他喝我们的水都是第一个点椰汁旺仔……）

　　“但是你们要知道，燕丹在他踢足球的那些人面前绝对是大佬一般的人物，每次消费都是他买单。”绵羊有一次对我们说，“什么样的圈子决定了什么样的燕丹。”

　　不过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的燕丹……

　　自从上次池子生日不欢而散之后，他就几乎跟消失了一样。

　　退房的事情也不顺利，自从上次我带着绵羊四石去找过开发商之后，也没有了后续动作，开发商仿佛稳坐钓鱼台，反正就是一句话，要退房可以，就只退当时交的房款，其余的钱一分没有。

　　又一次，我终究还为自己的冲动买单。

　　就当打算放弃的时候，家人联系了一个律师，律师说这种官司十有八九可以赢，而且不仅能全款退回，连利息啥的都可以退。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果律师说的这么笃定，那为什么开发商还这么胸有成竹。

　　“你别听开发商忽悠，这种官司我打了多少个了，最后他们不还是乖乖掏钱，先给2万块。”律师在电话里这样对我说。

　　啥事都没做就要2万块去了，如果不是认识的人介绍的，我直接对这个律师爆粗口了。

　　自从单位里发生了皮卡车损坏之后，我每天都提心吊胆的，深怕领导发现出什么端倪。

　　好在，那辆皮卡把抽水泵运回来之后就一直停在仓库里，没有人再去动过。

　　老周倒是一脸淡然，毕竟像他这样的老同志，在大海上什么风浪没见过，还怕这些个东西。

　　“你就放心好了。”老周用一口浓重的j城方言跟我说，“我们又不是故意的，都是为了工作，放心。来一根。”

　　老周拆了一包芙蓉王，扔了一根给我。

　　我接过老周的香烟，内心依旧忐忑不安。点上之后，思绪再一次回到了发生事故的那天。

　　“咚”的一声，几乎把我的魂吓散了一半，按理来说抽水泵应该是绑的十分牢固的，要么就是老周偷懒没绑瓷实，要么就是抽水泵太笨重，由于惯性倾倒，那点绳子根本拉不住，反正事已至此，我们必须得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把这事满混过去。

　　我记得刚去j城上班时，第一次开着辆皮卡去工地，由于没有倒车影像，在倒车的时候撞上了地面上的一口井的井沿，导致皮卡的后面的踏板报废。

　　当时站长就是发了一通火，最后找来保险公司出了险。

　　这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故，我和老周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虽说都是为了工作，但要是领导知道后一顿骂肯定是跑不了的。

　　于是，我和老周把皮卡先开回了仓库，把抽水泵卸下来，期间门卫大爷过来看了一会，好在他没发现破损的地方。

　　随后，我立即把车开到位于j城西北边的汽修店。

　　汽修店的老板是个小年轻，高高壮壮的，满身油污，他盯着皮卡看了一会，信心满满地说没什么大问题。

　　我立马提上一根烟，拼命嘱咐他钱不是问题，不过星期一之前一定要弄好，今天刚好是星期五，也就是说还有两天时间，而且只能保佑这两天没有人发现皮卡不在仓库里。

　　心惊胆战地过了两天，等我星期一去拿车的时候，发现钣金和油漆补得都还不错，如果不仔细俯下身去看的话一点也看不出问题。

　　“不过时间一长，还是会开裂的。”汽修店老板挠了挠脏兮兮的脸颊对我嘱咐道，“你看看这里都是钢铁，我用泥子摸上去的……”

　　我心说，时间一长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搞不好那个时候我都回d城了，现在最主要的是瞒天过海混过去就成。

　　这辆皮卡啊，开了没几年，我倒是掏了很多钱出去，毕竟大多时间都是来往在乡镇的道路和工地上，擦擦碰碰很难避免，奈何领导在意这个。

　　这个前挡风玻璃就被一块石子出个洞来过，那天也是我和老周从x镇开车回单位，跟在一辆渣土车后面，渣土车上对的满满当当的，一颗石子突然从上面掉下来，当不当正不正得，刚好击中前挡风玻璃。

　　我当时吓得一哆嗦，玻璃被砸出了一个小小的坑，周围还有网状的裂纹。

　　看着前面远去的渣土车，我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回来后赶紧联系了钢蛋，他倒好直接让我换前挡风玻璃。

　　换玻璃那还了得，钱多钱少先放一边，这事肯定会露馅，于是我在网上搜玻璃的修补产品，发现还挺多，最后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买了一个，趁中午没人的时候一个人按照说明把液体倒进小坑里，还别说，效果挺好，小坑周围的裂纹消失了，小坑也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白点，如果不仔细观察，还以为是上面的泥斑。

　　要不是这事，我还真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可以修补玻璃的液体。

　　这事也算是有惊无险地度过了，也给了我一个教训，千万别跟在大车后面，谁知道上面会掉下个什么东西来。

　　池子是一天晚上来给我们送点心的。

　　“都在哪？马上送温暖给你们。”池子兴高采烈的心情仿佛穿透了微信群递到我们每个人的眼前。

　　“这家伙不准备请吃饭了？”钢蛋气愤地说。

　　那天晚上，我正巧和绵羊在楼下附近的篮球场散步，他特意从z城回来拿点心。

　　“就为了拿个点心？”我好奇地问道。

　　“唉。”绵羊悻悻然的说，“也是为了寻找一个不让我自杀的理由。”

　　“你整天没一句正经话。”我发现，绵羊只有在这个时候才变成了一个充满忧郁和悲伤的男人。

　　池子开着思域一溜烟的出现在我们面前，他下来后拎了两袋点心一人一个递给我们，接着又每人发了根烟。

　　“马上回去了。”池子自己没抽，把烟揣进口袋后说道，“还要给钢蛋送去，不管怎么说都是给了份子钱的人，不能厚此薄彼。”

　　“难得出来，这么急干嘛？”我问道。

　　“你不知道，家里那位现在疑神疑鬼的，月子综合症，没办法。”池子微微摇头，一脸无奈地说。

　　“池子是好丈夫好父亲，女儿现在怎么样了？”绵羊抽了一口烟问道。

　　“现在哪有什么觉睡的？”池子的脸上露出了疲态，“一晚上要醒来好几次，白天工程又忙，到年底了，各个工程都要收尾，尤其是那个工程款，要催命一样催，哪像你们两个，坐等年底的钱，我们这些劳苦大众只能眼巴巴的看着。”

　　“今年可不是什么丰年哦。”我说。

　　“放心，政府不会亏待你们，会发的。我最恨就是那个胖子，整天在我面前哭穷，好歹是医疗系统的，像他那里还有一个精神病院的外快收入，拿着两份工资，收着病人的好处费，吃着国家的补贴，反正到他那里永远就是两个字：没钱。好了，不说了，说说都是眼泪，走了。”

　　“饭店订哪里的？几号？”绵羊叫住准备开车门的池子，问道。

　　“啊？什么？信号不好了。”池子多话不说，拉开车门，汽车跟有生命一般猛然启动，和来时一样，一溜烟的跑了。

　　那天，我第一次意识到思域果然是一辆能甩gtr一条街的神车。

　　红色的车尾灯消失在了茫茫夜色，天空阴沉如旧，我们最终都背负上了生命的重量，在这个世上前行。

　　我能体会池子现在的心情，毕竟我们都正在经历这样的经历。

　　绵羊也没做停留，毕竟他还要开车回z城，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送走面绵羊后，我拎着点心回到家。

　　晶和橙子已经入睡，我站在婴儿床边看了橙子许久，均匀而轻微的呼吸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

　　原想着快过年了，应该没什么事，但事与愿违，单位的事一茬接一茬的，我开着皮卡一会跑工地一会跑甲方一会跑乡镇，偌大的j城都快被我跑遍了。

　　由于住在d城，所以每次上午如果有什么事要出去的话，领导都会让我早点到单位，否则一上午的时间会很赶，来不及回单位吃午饭。

　　两地跑就是麻烦。

　　一次我还真差点出了事故。

　　自从上次雨夜差点撞上一个中年妇女后，我开车更加小心，不过这次是一个老大爷。

　　那是在去上班的路上，一个老大爷骑着自行车在马路上扭来扭去，也不回头看，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好在我提前刹车，不然铁定是要撞上去。

　　等汽车停下来的时候，我估计最多离他只有一两米的距离，而那位老大爷倒好，跟没事人一样，头也不回，优哉游哉地骑着自行车离开了。

　　细数下来，从18年8月开始到19年8月整整一年左右的时间里，开车上下班就遇到这两件让我心有余悸的事情，往往事情都是发生在千钧一发之际，可能只要我稍微反应慢点，很有可能就是车毁人亡。

　　说到底，还是上班路程太远，虽然发生事情的概率很低，不过墨菲效应就像悬在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让我坐如针毡。

　　还债？

　　或许是的吧，在还清之前，我可能还是要一路奔跑，唯一祈求的就是不要偏离方向。

　　我平时的时间大多都花在看书上面了，这几年下来家里的书架也充实了不少，在这个浮躁的年代里，大家都在为了物质奔波劳碌，能够静下心来拿一本看看的人，不是脑子有病就是怪胎。

　　看看综艺肥皂剧，玩玩游戏不香吗？

　　看书？脑子不好了？钢蛋曾经这样义愤填膺地说。

　　估计他家里唯一的一本书就是我送给他的《五年》吧。在这样一个物质充沛的年代里，我们的精神世界里却充斥了娱乐。

　　《娱乐至死》书中就写到，我们如今正泛舟在一片工业废水里，虽然渴得要命，但却没有一滴水可以喝。

　　看着满屋子的书籍，心里总会踏实许多。

　　找律师的事情有下文了，律师还是那句话，这种官司基本是稳赢的，而且不需要我们掏一分钱，我们该拿多少就是多少，费用全是开发商掏，现在我要做的就是把相关资料给律师就完事了。

　　“你就放心好了！”律师在电话里喊道，“我打了多少官司了，而且都是人命关天的大官司。”

　　“可是人家开发商财大气粗”我刚想辩解。

　　“财大气粗？能大得过法律？粗得过法律？”

　　“可是人家有法务部”

　　“法务部还是要听法官的？”

　　“可是合同里”

　　“合同也就是骗骗你们这些外行。”

　　“可是”

　　“你别可是了，我发现你这个小伙子什么情况，畏首畏尾的。两万块先给我就行了，其他的你别管了。”

　　律师说完就挂了电话。

　　都说律师是吃完被告吃原告，不知道这次是不是这样。

　　在我转钱之前，我还是先把材料整理整理交过去再说吧。

　　律师事务所位于一栋大酒店的大厦里，之前很多次从那里路过，也依稀记得有那么一个律师事务所在那。

　　现在是啥事没干，先掏2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