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城的行政中心位于城市的北面，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各个部门的对外业务都会在那里集中办理，方便了群众办事，省得少跑腿，但是地理位置实在差劲，去一趟的路程够在市里面跑上几个来回了。

　　还记得第一次来j城报到的时候，我就定位了行政中心，不过地图把我带到了一个人去楼空的办公楼前，后来才知道那里是老的行政中心，于是我又驱车前往人迹罕至的城北。

　　到了之后，发现那里占地面积极广，而且有个很大的停车场，几栋崭新的大楼鳞次栉比地矗立在四周，在那里我顺利地办理了社会保险等材料，也算是正式入编上岗了。

　　这次来行政中心是为了我职称的材料。

　　入编以前从没考虑过这种东西会有什么实际用处，在工厂里管你什么职称，跟工资提拔晋升没有任何关系，企业看重的是效益，包括人事档案之类的，我自从毕业之后，档案就一直放在企业里，里面没有任何新增记录，现在看来简直贻笑大方。

　　还记得我13年从s城回来后，在一次和大学同学聊天的过程中提到了职称的事情。

　　同学说我们大学毕业一年之后就可以直接申请助理工程师，一个机械专业有关的职称，我估摸算了一下，好像离毕业已经超过了一年，于是赶紧去d城的人力资源中心把材料交了，随后就是写一些自己着一年多来从事工作的经历，交了钱之后，便拿到了我的初级职称助理工程师。

　　其实当时也没当回事，这一拖就拖到了现在，平时也没注意需要搜集什么相关的材料，最主要是在14年我就没有再从事和机械有关的工作，包括现在在j城的单位，虽然岗位是机械维修，但实际干的还是文职，至于机械维修嘛，简单的交给老周，搞不定的就直接交给第三方了。

　　中级职称的申请比初级职称难得多，除了要准备一大堆材料和业绩外，还要发表论文。

　　这个论文好写，发表起来可就难了，我花了一些时间写了两篇有关灌浆和防汛抗旱的论文，想找地方发表，才发现在杂志上发表论文不是杂志给作者钱，而是作者给杂志钱。

　　这世道变了啊。怪不得国外老抨击我们学术造假，看来也不是空穴来风。

　　之所以我这么上心，无非是因为职称这种东西对于事业编来说是唯一的涨工资的渠道。

　　现在能考进事业编的几乎都是本科以上学历，而本科生一进去就是初级，想要工资有个跨度就要升到中级，就需要这个中级职称。

　　这一次我带着几沓材料走进了办公大楼。为了这些材料，我也是煞费苦心，什么业绩论文证书之类的，前前后后花了大概千把块钱。

　　晶说我这个中级职称申报就是说说鬼话，一点也不正规。

　　“哪像我们教师的职称，难于上青天。要笔试面试，还要拼谁的证书多，谁的证书有含金量，你是市级证书，我是省级证书，关键是评上中级职称后还要有岗位，没岗位照样没有钱。”晶得意地说，“我只要评上小高，就等退休了。”

　　一楼大厅里摆着一长排柜台，每隔几米都有一个人坐在后面办理业务，我咨询之后便登上了二楼，二楼看上去像一个招聘中心，被一个个小隔间隔开，只是现在既没有人才招聘也没有考编复审，里面空荡荡的。

　　我找了一圈找到了一个叫事业单位职称审核的科室，敲开了办公室的大门。

　　材料审核还算顺利，让我去财务交了三百多块钱之后就让我回去等答辩通知。

　　“还要答辩啊？”我随口问了一句。

　　“当然。”

　　“答辩什么？”

　　“就是你工作有关的东西。有专家的。”

　　我当时就想我这个行业的东西，那些专家又怎么会知道呢？交了钱之后，拿到了发票便回头了。

　　刚到单位，绵羊就打来了电话。

　　“帮我个忙！”绵羊在电话那头的声音传来。

　　说实话，现在接到绵羊的电话我头都痛的，平白无事这家伙是不会来电话的。

　　“什么事？”我小心翼翼地问道，我知道不出意外又是他工作上的一些事，反正他是能包给第三方的绝对不会自己弄。

　　“帮我做个视频，你的拿手好戏。”绵羊说，“就你平时拍的那些有的没的。”

　　“这个电话里怎么说，今晚见面详谈。”我感觉胃有些紧缩，做视频这种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反正不是什么轻松的事。

　　“我现在在外地，在革命圣地参观学习。这几天都不回去。”绵羊解释道。

　　“我说你最近怎么没声音了。”我说，“那就等你回来再说呗。”

　　“问题就在这，我就是要把这次学习的经过让你同步做成视频，然后在最后结束的时候放给大家看，那个效果绝对赞了。”

　　“我说你在z城呆久了，说话也跟z城人一样，赞啊赞的。”

　　“其实现在也有人在拍摄，那毕竟是主办方拍的，我要你用我的素材做一个视频出来。”绵羊恳求道。

　　“你这个很难办啊，做视频啊，费时费力费脑。”我打起退堂鼓。

　　“有情后补，有情后补啊。这次就靠你了，等会我把已经拍好的素材发给你。”绵羊耍起了无赖，还没等我说完就挂掉了电话，随后手机里传来了一连串的响声，他一口气发了十几个视频给我，大大小小的。

　　绵羊是真会给我找事情，事已至此，我也只能尽我能力把做这个视频。

　　绵羊给我的视频我一一看了一遍，质量良莠不齐，拍摄的工具也各不相同，视频色差也挺大，其实这些都不是什么重点，关键是如何把这些视频整合起来，还要在他回来之前就做好。

　　接连做了几个晚上，我才大概把视频的雏形弄出来，配上一首《夜空中最亮的星》作为背景音乐，从他们在z城坐高铁出发前往江西的革命圣地，一路上的风景，再到换上红军的衣服，搞拉练唱红歌等等，最终效果也还不错。

　　绵羊每天晚上也会把新的视频发给我，我也会提一些拍摄视频的方法和意见，经过这个视频之后，对我本身的技能也是一种不小的提高，尤其是对视频编辑软件的熟悉，也上了一个台阶。

　　当然这些东西肯定不会告诉绵羊，我在绵羊面前说的全都是自己怎么辛苦，就等他回来请客吃饭了。

　　正当绵羊满心欢喜地参加j区宣传部组织的培训时，我还是每天两头跑。每天除了一些规定的工作之外，也没有多少事情可做，时间长了，对这种生活的厌恶渐渐演变成了珍惜。

　　在双城记的日子里，只有在这个每天两小时的车程中，我才会静下心来回忆过去，畅想未来，才能够不受打扰地听音乐，听故事，才能找到属于我自己的自己。

　　回到家后，我立马要扮演一个丈夫父亲的角色。

　　面对生活工作中的事情，我也不会再是以前那个整天抱怨不着边际的青年。

　　2019年，早已过了三十而立的年纪，我能够成为自己所期盼的那个人呢？

　　总是担心自己不够强大，害怕自己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度过一生，焦虑感如影随形，曾经害怕自己失去梦想，如今又害怕自己获得希望，在这种徘徊与彷徨间，胆战心惊地过着每一天。

　　如今，我终于过上了这种一眼望得到头的生活。这正是四石反复在我耳边说的话。

　　“你现在是什么都有了，工作又好，儿子也有了，没啥遗憾了。”四石这样跟我说。

　　那天他闲来无事来找我聊了半天，说了一些最近的情况。

　　“我现在最大的希望就是能回d城工作，只要能让我回来，挑大粪我都愿意。”我说笑道。

　　“你又说书了，堂堂本三的大学生，还挑大粪的。”四石反驳道。

　　说实话，我对四石的脑回路实在没有太大的同感。还有，这货为啥里外里都要提到本三这个字眼。

　　“想调回d城是难了。”四石泼来一盆冷水，“毕竟是跨市调动了，不是一点半点的本事啊。”

　　“我也知道啊，现在只能考回去了，考公务员。过几天就考了。”我想起来自己的书都没怎么看，这次基本又是陪跑。

　　“你可以的，打小你的学习成绩就好，所以能考上本三，我们学习成绩差，只能上大专。”四石开始头头是道起来，“你最主要是志愿填的不好，不然也不会上本三，本三就本三，好歹也是个本科，考事业单位考公务员现在最起码都是本科，一个本三能考上事业单位，不容易啊，你是可以的。”

　　“你不老早就吃公家饭了，铁路系统还有什么话说。”我觉得应该换换话题了。

　　“铁路有什么好，整天跟一帮农民工在荒山野岭里干苦力，经常上夜班，一天三顿饭都没个正形，关键工资还低。我都想转行了。”四石开始大倒苦水，“我这种职业，连个老婆都找不到。”

　　“转行？转行干什么？”这些年我听四石说转行已经听厌了。

　　“我之前就说过，搞保洁。”四石信誓旦旦地说，“现在保洁行业严重确认，这个市场前景不错啊，你现在稳定了，跟你说这些也没啥用了。”

　　“别扯淡了，保洁哪是你做的。都是年纪大的人干。”

　　“正应如此，我这种年轻的才有竞争力啊。”四石来了性质，开始跟我分析了一大堆，“一开始肯定是我自己干，等有了经验，有了名气，我就要请人来干，到时候只要负责接接业务就行了。”

　　“你说的倒轻巧啊，哪有这么容易，现在各行各业都内卷。”我担忧地说道。

　　“干什么都要趁早，现在保洁这块干的人不多，是下手的好机会。再晚点估计就没那么好做了。”四石说。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干？”我问道。

　　“已经开始着手了，趁我白天休息的时候，到处跑跑看。”

　　在四石身上，我总能找到当年自己的影子，那种躁动不安不肯向命运低头的模样，可惜，这些事情我们也只能想想罢了，真要付诸于行动，各种问题就迎面而来，我连想都不敢想，谈何面对呢。

　　四石一摇一摆地离开了，我再次回到了孤独的世界。

　　回到家后，看到了长满绿藻鱼缸，便动手清理起来。从一开始的充满热情，到后来的临时动议，在鱼缸面前停留的时间越来越少，只有里面的鱼，依旧还是不知疲倦的游荡。

　　其实，所谓清理鱼缸，也只是给自己找个理由拖延看书的时间罢了，这些考公务员的书，真的是一点也看不进去。

　　但是现实可不会陪我演戏，恐怕连胖子现在都在家里捧着本书在做题的吧。

　　律师那里传来了捷报，在上次休庭之后，双方律师在私下里签订了协议，开发商也同意把我所提出的房款补偿金等等一并退还给我，这个经历了小半年的纠纷也将迎来它的落幕。

　　“是这样的啊，经过我的一番斡旋。”律师一副高枕无忧的样子对我说，“开发商那里已经同意我们的方案了，之前你的一系列要求他们也都全部答应，我这里呢，就是再给我7万块律师费。”

　　“7万块，这么多！”我差点叫出声来。

　　“你以为，都是按标的物来算的好吧，你一百来万的房子，7万块算是少的了。”律师解释道，“放心，这个钱肯定不是你出，到时候打给你的钱会多7万块，到时候你直接汇给我就行了，还是上次汇2万块的那个账号。”

　　“你这一来一去就挣9万块，够我忙活一年的了。”我讪讪地说。

　　“哪里这个9万块都是我拿啊。”律师发出尖锐的声音，“法官那边对方律师那边需要交涉的，不然你以为呢，小孩子。反正你的钱一分不会少的，你放心好了。”

　　其实按理来说，我能把房子退掉，能把之前算的钱一起拿回来应该十分满足了，可惜人性的弱点总是无法逃避，我心想明明多给了我7万块，到时候不给律师该有多好。

　　但是回头一想，敢去坑律师的钱，那跟去古灵阁偷妖精的金币没啥区别了。

　　到时候律师不把我告到牢底坐穿算她的律师资格证没定期更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