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八小时的工作,是我在工厂里上班时梦寐以求的。人生就是自己的选择,选择了安逸,那就注定清贫。
现在的生活,是我五年前,三年前,哪怕是一年多前都不曾想象过的。
在13年刚去工厂上班不久的一个星期天,和池子在兴业路不期而遇,当时我得知池子是双休的时候,十分羡慕他的生活,当时绵羊胖子都已是事业编制,燕丹和四石也是在国企工作,只有我自己,从毕业之后就一直在各个工厂里打转,为什么就没有早点想到去考编制呢?
胖子休息的时候还是会去找钢蛋,哪怕是去露个面,说些有的没的然后再离开,两个人倒成了形影不离的一对。
放晴的天际流露着湛蓝的颜色,缥缈的白云在自由的飘荡,我和钢蛋去了胖子父母家。
家里的肥猫躲在床底警惕的看着我们这些不速之客,胖子的父亲拎着一箱钓鱼工具正准备出门,喜滋滋的叫我们俩不要客气,随便坐。
胖子倒是一副淡然的模样,在家里的餐桌上肆意的寻找能吃的东西,我和钢蛋在茶几上发现了一包香烟,正在讨论这包烟的价格。
“这个死胖子,平时出门一根烟不带,全藏家里了,妈的。”钢蛋说着,抽出一根放在鼻子下狠狠地闻了闻。
“你要不乱动,这个烟有用。”餐厅里传来了胖子粗犷的声音。
“妈的,一根烟有什么有用没用。”钢蛋愤怒地把烟又塞进了烟盒,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根点燃。
“胖子的爸爸毕竟是教育局的,一年到头抽烟不花钱。”我调侃地说道。
“早就退休了,再说了,我爸又不抽烟。”
“胖子,你咋不让你爸找找关系调动调动,调到城里的卫生院或者卫健委也是好的。省得每天跑这么多路。”我问钢蛋要了一根烟,和他走进阳台。
阳台里堆满了杂物,像这样的老小区,处处充满了生活的痕迹。
“下面怎么说?”钢蛋问道。
“别怎么说了,我马上还要回观庄。”
“我难得休息一天你跟我说回观庄?”
“身不由己啊,你还是太年轻了。”我弹了弹烟灰,看着琐碎的烟灰缓缓降落,被风吹散。
“啊?你们抽得我的烟?”胖子走进阳台看见我俩在抽烟,一副兴师问罪的表情。
“你疯咧?我自己的,看清楚!”钢蛋把烟屁股塞到胖子眼皮底下,指了指,“利群!看清楚没?有病的。”
“不是,那烟是我爸的,他的东西不要乱动。走,下面怎么说。”
“他马上要回观庄了,我回家玩游戏。”钢蛋指了指我,又指了指自己,“你怎么说?”
“我随便啊,下午洗澡?”胖子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下午能出来再说吧。”我说完,准备起身离开。
正当我和钢蛋准备下楼梯时,胖子拿着茶几上的半盒烟递给了刚,说道:“拿去吧,我爸反正也不抽烟。”
“你不是说你爸有用?”钢蛋对胖子的举动莫名其妙。
“要不要,不要我放家里了。”
“拿来吧你。这死胖子,整天反复无常。”
“你说胖子是不是有精神分裂?”下楼后,钢蛋悄悄对我说道。
此刻胖子正费力的把自己肥硕的屁股挪到电瓶车坐垫上。
“一个整天和精神病待在一起,脑子里又开过刀的人,想正常起来也难。”我把燕丹的原话复述了一遍,赢得了钢蛋的频频点头。
和他俩分别之后,我就回到了观庄,看着停在那的蓝色的马自达,心中美不胜收,用信用卡刷了三万块买来的车,在8月初的时候买了保险,每天开上将近一百公里,除了发动机声音太大之外,还没发现别的问题。
从网上买了一堆配件,比如显示屏倒车影像行车记录仪雨刮器减震器后备箱顶杆,七七八八加起来又花了几千块,胖子说二手车买来花上车价的10%用来修理是正常的,我不知道胖子说的这话有没有依据,不过我是真的差不多花了这么多钱。
下午,我开着车去找了钢蛋,让他帮我把能装的都装上。
“后来你跟胖子怎么说的?”我停好车后,对着走过来的钢蛋说道。
“他?他一会说要出去转转,一会说要回家大便,一会说去找池子,我说赶紧把我送回家,然后你想干嘛干嘛。”钢蛋提到胖子就是生不完的气。
“然后你就回家了?”
“是啊,网上买的这些?”
“你看看,哪些你能装的,不能装的我还要送到汽修店。”
钢蛋把物件一个个翻出来,最后说雨刮器后备箱撑杆可以装,其他的需要工具,只能送汽修店。
随后,钢蛋便开始熟练的更换了雨刮器和撑杆。
“行啊,小子,你不去汽修店可惜了,整天待在那个电脑城里屈才啊。”我试了试后备箱,发现效果好多了,“走,去汽修店。”
网上买的这些东西和部分汽修店都有合作,我开车带着钢蛋去了火车站附近的一家,老板知道我们的来以后显然有些失望,不过“蚊子再小也是肉”,同意给我们安装减震器收点手工费,期间还一个劲地说以后汽车有什么问题都来他这家店。
汽修店差不多两间门面,除了这位中年老板就是一个小年轻,看上去懒洋洋的,老板说一句他动一下,最后只能让刚过去帮忙压一下千斤顶。
“好,再来一下就行。”老板叼着烟,蹲下来望着汽车离地面的高度,“你这个小伙子不错,做过这行?”
“嗯啊。”
“我就说吧,你这架势一上手我就知道是内行。”老板一脸欣喜,“做了几年?”
“差不多两三年吧。现在不做了。”钢蛋移出了千斤顶,继续蹲在老板旁边,抵着扳手。
“干嘛不做了,汽修这行不错啊,你又有底子,再熬几年就出师了,到时候收入还是可以的。”老板费力地拧着螺丝,说道。
“最主要怕苦怕累。”我站在旁边回道。
“小伙子还怕吃苦?辛苦也就头几年辛苦,几年之后就好了,”我感觉老板这番话是讲给自己店里的学徒听得,此刻,这个学徒正蹲在一旁看手机,“来我这做吗?”
“不不,”钢蛋笑着摇头说道。
“唉。”最后老板的一阵叹息,不知道是真的惋惜刚这个人才,还是对自己没有找到一个更好的劳力而失望。
四个轮胎的减震器更换的很顺利,除了螺丝都锈的比较严重之外也没啥问题。把引擎盖打开的时候,钢蛋朝里面看了看,说道:“这辆车出过事故,是事故车。”
“不可能吧,绵羊看过的车能有这么大的问题?”我对绵羊在汽车方面还是很信任的。
“你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这个螺丝明显动过,这里钢架都歪了,明显是后来焊上去的,这里还有锈迹。”钢蛋随后在汽车里指了指,得到了老板的赞同。
“还别说,我这个外行也看出来了,这个绵羊,搞了半天还是个西贝货。”我看着汽车上的如此明显的痕迹,对绵羊一阵埋怨,“怪不得车子开起来老是响。”
“多少钱买的?”老板问了句。
“三万。”我有些担心别人把我当傻子。
“贵了,这车挺多两万。”老板说道。
“怕是绵羊有提成啊。”钢蛋笑着猜测道。
“看来我和大东子都着了绵羊的道了,妈的。”我越想越不对劲,和钢蛋坐进汽车,“看看过坎的效果。”
说着,我把车开过了减速带,虽然装了新的减震器稍微好点,不过“吱嘎”声依旧存在。
“应该是中央轴承不行了,要换,弹簧也要换。”钢蛋摆出一副老道的架势。
“绵羊说换弹簧不用换啊。”
“他就整天扯理论,没啥实践,”看来还是钢蛋的一语道破了绵羊的本质。
“先不管了,下次再找他,他现在整天躲在z城不回来,下面去另一家店装显示屏和倒车影像,还有行车记录仪。”我说着,把车开向了南二环。
将近傍晚时分,我俩再次去了换显示屏的汽修店,胖子也是兴冲冲的跟了过来,想一睹我这辆车的风采,一个劲的叫着让我带他兜兜风。
汽车已经停在了门口,一块崭新的显示屏代替了先前的老旧的光盘入口,顿时显得高档不少。
“走,带我们兜兜风啊。”胖子在一旁满脸希冀地说道。
“妈的,你自己的福克斯停那盛灰,也不拿出来溜溜。”钢蛋说完,坐进了汽车。
“倒车影像,不错,挺清晰的,行车记录仪,可以。”我摆弄着显示屏,其实就是一个块平板,“去哪?”
“往南边开,去l镇上转转。”胖子提议道。
“去那么远的地方,疯咧?”我之前跑滴滴的时候去过那里一次。
“不远,就在前面,沿着这条马路一直开。”胖子立马劝慰道,“我买水!”
说完,我开动汽车一路向南,汽车发出了狂躁的声响。
“声音这么大。”我抱怨了一句。
“好了,毕竟二手车,三万块,可以了。”胖子坐在后排闭目养神,嘴里也不停歇,“你哪来的钱啊,教教我们啊。”
“这胖子又来了。”钢蛋嫌弃地说道。
“刷的信用卡,心都碎了啊,每天上下班这么多路,赶紧调回来才是真的。”我无奈地说。
更加用力的踩下油门,似乎想把满脑子的郁闷像尾气一样从排气管排出。
经过一路波澜不惊的风景来到了l镇,停好车,我们在街上一人买了一个鸡腿啃着,胖子没有食言,去小店里买了三瓶水,三个人啃着鸡腿就着饮料,在夕阳的余晖下,慢慢消磨着时光。
“胖子今天坐车坐爽了。”在回去的路上,我揶揄道。
“不爽,距离太短,时间太少,下次开车去n城才好,去找一超玩玩。”胖子依旧坐在后排,打开了车窗,任凭风吹着自己的大脑袋。
“行,开你的车,去上海我们也愿意。”钢蛋说了句,继续刷起了手机。
“晚上洗澡啊。”
“可以。”
我洗澡的提议引得了他俩一直同意。
绵羊总是问我最近有没有和他们一起聚聚,我说“有时会聚”时,总能引得他的一阵羡慕和他眼神中流露出来的失落。
九龙仓里,胖子和钢蛋脱得只剩裤衩,两人又在为汽车的配置进行了激烈的讨论,我洗去了白天一身的汗味,从浴池里出来浑身舒服。
“愁啊。”站在淋蓬头下面,想着满脑子的心思,我不由得说了一句。
“你又愁什么了啊。”站在旁边打肥皂的钢蛋好奇地问道,把肥皂往地上一丢,“比如说这个?”
“你老婆也有了,儿子也有了,工作又好,还买了车,还有啥愁的。”满头泡沫的胖子探出头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说道。
“胖子你说的是绵羊吧。我现在调不回来,急死人呐。”
“调回来难啊,毕竟跨市了,这年头从乡镇往城里掉都难,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有过硬的关系,没人肯帮这个忙。”胖子倒是难得说了一些有用的废话。
“所以说啊,愁啊,你说我当时怎么就考到了j城呢,难道d城如此之大,就没有我的立锥之地?”我又不禁想起了之前的“还债”的理论,命运总是喜欢跟我开这种让人生不如死的玩笑。
“别急,说不定哪天j城并到省会,你的层次一下子升不少。”钢蛋的这套说辞跟绵羊倒是一样。
“我等这个?下去远了,谁知道哪年并过去,能不能并过去还是个问题,j城没了,z城基本也就没了,我拿我的大好光阴去等这么一个没影子的事?之前找了一个说是能帮我调回去的,妈的,那家伙满口答应,当场就说没问题,好像这事非常简单,一句话的事情,然后就是要钱,一上来就说先让我家掏三万。”
“这个人是干什么的?”胖子一听我说的这些事,立马来了兴趣,不顾满头的泡沫,追问起来。
“算是一个小老板吧。”
“那应该没问题啊,能说这样的话。”钢蛋也掺和进来,说道。
“就是啊。”胖子说道。
“谁知道他到底有没有这个能力,能办成这事的一般不会收钱,办不成的才会收钱。这个老板要说没能力吧,大大小小的早餐摊点都是他搞得,就是那些在大街小巷的早餐摊点,跟小房子一样的那种,卖包子豆浆牛奶粽子的那种,很难吃。”
“哦,那个我知道,城里有很多。”胖子整天在外面溜达还是有点用处的。
“按理来说这些老板还是多少有点关系的,但是现在政治生态不同了,而且原来的那些领导该退二线的也退了,该抓的也抓了,他现在是想送也没人敢收了,为了你这点钱把自己的政治生涯搭进去?所以难啊,还一上来就要三万,万一三万给了,没下文咋办,我整天盯着他还钱?或者说要了三万之后,过几天再要几万,过几天再要几条烟,再请几顿饭,我他妈就跟着他耗了,这帮做生意的都不是省油的灯啊,就算他最后办不成事,把三万块还给我,也就相当于我借他三万块钱给他做生意周转,还没有利息,这算盘打得真好。真要是能把我调回来,别说三万,五万十万我也愿意,毕竟一辈子的事情,我每天少开这么多路,光油费我一年都省一万,大不了我一年工资不要,可是没这个机会啊,那家伙要钱要的太勤快了,就像是今天给钱明天就能回来一样,我能信?”我说着,任凭水滴打在身上,滑落,陷入沉思。
其实,跟他们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是把这事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明天我还是要早起上班,跨过山和大海,也穿越人山人海。
愁归愁,这事也不是急的来,就像是绵羊当年说的:“能飞吗?既然不能飞,干吗不好好等待。”
等待是痛苦的,因为未来的未知,恐惧才随影随行,我不知道现在还在思考着这些生活琐事的我,会不会在下班路上遭遇飞来横祸,就像当年高一的一节体育课上,我打篮球之前还想着过会就回教室写作业,下一秒就被人撞得进医院补了4针,接下来一个月嘴巴都肿的老高,说话吃饭都难以进行。
或许我天生就是个悲观的人吧,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回到家中,我依旧是孩子的父亲,晶的丈夫,我的一切烦恼又怎么能带给他们,独自承受这些,是我应该做的,也是我必须做的。
儿子出生一百天了,我们在家里吃了一顿。
感叹时间易逝,感叹生命的美好,顿时觉得在生命面前,自己所追求的那些东西是多么微不足道,可是又有多少人会提前醒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