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产期是10号，现在已经过了几天，晶还是没有要生的感觉，不过疼痛感逐渐加重，坐立不安，难道是女孩？我和晶都比较纳闷，按理来说男孩都是早产，种种迹象也表明是男孩，不过，晶说也有反转的可能，网上有很多这样的例子。终于在疼了一夜之后的清早，我带着她去了人民医院。

　　清晨的世界雾气重重，街上没有多少车辆，我在医院附近买了早饭，不过晶没有胃口，只是一个劲的喊疼，嘴里还念叨后悔没让我去体验分娩阵痛。

　　好不容易在医院的病房里安顿下来之后，接下来等待的便是那一刻的到来。

　　在无尽的等待中度过了一天，在14号的上午，晶实在痛得受不了，叫医生送她进了产房。

　　产房门口有着几波人在等待。

　　没想到医院一天会有这么多孩子出生，这种事情对于每个家庭来说是多么重大的时刻，而对于医院的工作人员来说，却是稀松平常的事，他们一脸淡定的进进出出，聊着不着边际的话题，和我们这些家属脸上激动紧张的神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让一让，让一让。”一个护工模样的人推着一张空床穿过了人群。

　　晶进去了十几分钟却还是没有什么动静，难道顺产并不顺利？之前看她那痛苦的表情，我的心就像是被锋利的刀头在搅动一样，如鲠在喉。

　　终于等到这一时刻了，应该说这算是结婚以来第二次人生的大事吧，尤其是在还不知道男孩女孩的情况下，那种期待，那种激动，那种彷徨，是语言无法描述的，就希望这样的时刻赶紧结束，就希望快点知道结果，就像一个刚考完试的学生，急需要提前知道分数一样，这样就可以提前把接下来的心情调整到位。

　　望着产房那厚重的大铁门，上面贴着两张可爱的宝宝的海报，海报里宝宝甜美的笑容，多少给在外等待的家属一点心理上的慰藉。

　　这么多年了，从这个产房送出来了多少个生命，他们哇哇的哭着，宣泄着九个月来在妈妈肚子里的声音，为自己的生命呐喊。

　　时间一分一秒的度过，我不自觉的会盯着铁门发呆。

　　如果此刻钢蛋在就好了，最起码能够问他要根烟抽，平复一下我此刻的心绪。

　　门开了，一群人围拢上前，探头张望，护工推着床就像一个英勇的骑士保卫着女王一般走了出来，我看到病床上那位奄奄一息大汗淋漓的女人并不是晶之后，便不再观望，让出了空间给病床以及围在四周的家属通过。

　　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出来？我心中有些纳闷，回忆电视中看到的生孩子的场景，脑中不断自我联想编织，医生是不是在大声喊着“用力！呼！吸！呼！吸！”，护士在一旁紧紧握住晶的双手，不停地为晶擦汗。

　　女人啊，真是受罪，来到这个世上，一生都在承担着疼痛，小时候听说女人生孩子时的痛楚后，我就暗自庆幸自己不是女人。

　　可能是我的痛感神经比一般人都敏感吧。比如我觉得滚烫的浴池，怎么也下不去，但钢蛋就跟没事人一样直接泡下去，嘴里还说着“这水温还可以”之类的话。这小子的皮肤跟他的良心一样粗糙而冷漠。

　　铁门再次开启，推出来的依旧不是晶，在外面等候的家属又走掉了一批。

　　“什么情况？”

　　现在不可能进去瞧瞧，只能在外面无助的等待，我想起这家医院历年发生的医疗事故，我有些害怕，不会自己家这么不走运碰上了吧，电视小说里的那些烂俗情节也不受控制的浮现在脑海。

　　“保大还是保小”“我们已经尽力了。”

　　如今想来，当时我的想法实在可笑至极。

　　人啊，有时候就是会被这些莫名的因素所影响，对不了解的事情胡乱猜疑，我不停地安慰着自己。努力把思绪往其他方面赶去。

　　钢蛋是昨天来医院看望晶的，这小子居然两手空空地跑来，还问我孩子在哪里，这年头像他这样稀里糊涂的人也是少有了。

　　我和钢蛋陪着晶在住院部的楼梯上一层层的走动，晶步履蹒跚，小心翼翼。

　　钢蛋在一旁举着手机拍摄，这些记录其实也很有意义，多少年后再拿出来看看，尤其是给那个小家伙看看，让他知道妈妈当时是多么不容易。

　　随后我带着钢蛋去了医院的食堂吃了一顿晚饭，听钢蛋说这家医院的食堂被私人承包了，菜品价格虽然贵了点，但味道还可以。

　　我没有胃口吃，就看着对面的钢蛋津津有味地吃完了碗里的饭菜，我一度怀疑这小子就是来混晚饭吃的。

　　在住院部楼下，我和钢蛋抽着烟，此情此景让我想起了17年4月份在z城医院看望绵羊女儿的经过，没想到一年之后就轮到我了啊。

　　14年的11月份，同样的夜晚，我和钢蛋胖子去看望了燕丹的女儿，或许说每个人都会经历这样的一天吧。

　　“等你们为人父为人母的时候，有些东西才会真想有所感悟。”这句话是我在初中时某位老师对我们说的，当时一教室的人都是哄然大笑。

　　确实，只有经历才会懂得。

　　正当我把脸埋在双手之中沉思的时候，铁门再一次打开，推出来的是晶。

　　她的样子差点让我认不出来，我特意走上前去仔细观察，只见她戴着蓝色的帽兜，躺在床上，裹着被子，脸上的表情依旧凝重，五官扭曲，拧在一起，汗水浸湿了枕头，嘴里不停地抽气。

　　“什么情况？”我大声质问护工。

　　“顺不出来，羊水浑浊了，立马转手术室！”护工语速很快，麻利地推着床往电梯赶去。

　　我们家属一听这个情况，立马跟了上去。

　　“往下去一层，走急诊手术室进行剖腹产，医生已经联系好了。”护士对着我们说完，就转身接着去产房了。

　　电梯门打开，护工把床推进去之后已经站不下多余的人，我见状立马从旁边的楼梯下去，阴暗的楼梯通道，空无一人，我心中忐忑无比，不停地质问怎么会这样麻烦，小东西居然还不肯出来，非要剖腹产。

　　晶躺在床上被推进了手术室，手术室门口依旧围着一大群人，想到晶刚才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抽泣的模样，我心中无比难受。

　　就算你在全世界面前抹眼泪，你依旧是我的英雄。

　　祈祷，除了祈祷我还能做什么呢？

　　我想起了美剧《行尸走肉》第二季里面瑞克在教堂中对着圣母的雕像祈祷时的情节，当时瑞克的儿子卡尔正在抢救。

　　在晶前一个进手术室的人被缓缓推了出来，下一个应该就是晶了吧。

　　果不其然，手术室大门再次打开时，一个护士抱着一个血啦啦的婴儿对着记录的人说了一句，我在外面依稀听到了晶的名字，又好像听到了“男”这个字，不过没有听清，此刻的心才是真的提到了喉咙口。

　　男孩还是女孩？没听清啊。

　　我走了进去，只见护士手中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血肉模糊的一团东西，我想那个应该是胎盘吧，一个光溜溜，浑身脏兮兮，脑袋尖尖，瞪着大眼睛惊恐的张望的小东西被放在体重秤上。

　　天，这就是我的孩子？

　　“晶之子，出生时间2018年5月14日上午9点55分，体重8斤3两。”护士记录着，我只是茫然地待在原地。

　　不一会，宝宝就被拿走了，我继续等待着，等待晶的出现。

　　等晶被推出来的时候，我冲了上去，看着她泛白的脸庞上尤有泪痕，有气无力的瘫软在床上，我心碎了。

　　经历了生死劫难，而我却无能为力。

　　我不去想此刻周围投注在我们身上的目光，只想着让晶好好的休息，这个曾经朝气蓬勃的晶，现在除了用“伟大”这个词来描述，我找不出任何一个可以形容的字眼，再华丽的辞藻在此刻也是显得苍白无力。

　　这样注视着她，我的双眼模糊了，那灼热的泪滴在眼眶里打转，浅浅的眼皮再也承受不住，如同开闸的堤坝一般，倾泻而下。

　　晶看着我，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在我看来却比她任何时刻都要美丽。

　　周围仿佛都黯淡了，只有一道洁白如雪的光柱投射在我们身上。

　　“结束了，结束了。”我呢喃着，对着晶轻声地说道。

　　晶喉咙里只是发出这样轻微的声音，在我听来却是如此的坚定，来自一个母亲的坚定。

　　我随着护工一路把晶护送到了病房，晶依旧虚脱无力，只是躺在病床上闭目养神。

　　护士推着小床把宝宝送了进来，放在了晶的旁边，我们一家人围拢上去，默不作声地望着这个小生命。

　　“不容易不容易，这次可是吃了大苦头了。”

　　“居然有8斤3两，这么大的块头，难怪顺不下来。”

　　“上次那个医生不是说只有六斤多，早知道这么重肯定直接剖了，这样省了多少事。”

　　家人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开来，不过都是小声地说着，生怕打搅了这个还在睡梦中的宝宝。

　　宝宝比先前看到的正常了许多，洗去了身上的污垢，正闭着眼睛美美的睡觉，时不时嘴巴动一下，手指动一下，时刻牵动着所有人的心。

　　接下来的几天，一切都恢复了正常，晶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恢复，在第二天就能下床走动。

　　家人轮流抱着宝宝喂奶换尿不湿哄他睡觉，月嫂也在第二天就过来一起照顾。

　　我也只请了一天的假之后便正常上班了。

　　此后的每一天，都有很多人过来看望，钢蛋跑过来，望着宝宝的样子，说了一句跟晶一模一样，随后掏了一个红包给我，我打开一看里面三张红的，随后他神秘兮兮跟我说晚上洗不洗澡。

　　池子是第二个过来的，他背着个包，从现场回来，见面就说恭喜恭喜，随后掏出红包，说道：“好的，生了个儿子，人生大赢家。”

　　“你不是也快了，红包先存我这，过几个月就还你了。这个点还在抢修？”我接过红包说着。

　　“我们哪有什么时间观念？半夜十二点也是说到就到。”池子饱含沧桑地说道，“不像你们，一个个坐坐办公室，看看电脑，我只要一上线就看到你的王者荣耀在线，果然是钱多事少离家近，羡慕不来。走了走了。”

　　“不再坐坐？”

　　“老婆盯得紧，毕竟现在处于敏感期，易怒，我只能瘪瘪缩缩的。”池子说完，转身离开了病房。

　　下午点，燕丹的电话响起，一接通就听到燕丹尖锐的叫声：“你是可以的，生了儿子喽，开不开心，意不意外，惊不惊喜，高不高兴？”

　　“本来没什么，被你说的我不高兴都不好意思了。”

　　“我马上到人民医院了，你不下来见个面？”

　　“你不说上来看我，还要我下去看你？”

　　“等你啊，就在医院大门口。”燕丹说完挂掉了电话。

　　我无奈，为了燕丹的份子钱只能顶着太阳出了医院大门。

　　在门口翘首观望了许久也没见到燕丹的身影。原以为他还是骑着绿色电瓶车穿着绿色的衣服戴着绿色的帽子出现，没想到这次居然开着绿色的三轮车穿着绿色的衣服戴着绿色的帽子一手打着电话一手扶着车柄慢悠悠过来了。

　　巨大的车声把原本就窄小的非机动车道挡了一大半，引来过路的电瓶车怒目而视，燕丹却是装作看不见，仍然对着电话动着嘴。

　　“你小心被人打。”我对着迎面而来的燕丹说道。

　　“你看他们敢动手吧，恭喜恭喜，喜当爹。”燕丹到我面前，电话一收，露出了满脸褶皱的笑容。

　　“别光说不练啊，红包呢？”

　　“别谈钱，谈感情伤钱，等你满月酒的时候再给，显得隆重。”

　　“那你跑来干嘛？”

　　“走走走，请我喝瓶水，喝死了，我在外面奔波劳累，不像你们在房间里吹吹空调。”

　　“钱不给还想着混水喝，你别钢蛋还刚啊。”

　　“哟，你个怂，走走走。”

　　说着，我坐在燕丹的车上，一路惊心动魄地来到了小卖部门口，燕丹进门就拿了一瓶脉动，打开瓶盖猛灌了几口。

　　“满月酒什么时候？”

　　“你这不是废话么，当然是满月的时候，到时候我想着单独请你们吃一顿，省的跟亲戚他们挤。”

　　“我……你这个算盘打的，你是可以的。走了，还有一车包裹要送。”

　　燕丹说完，跨上车油门一拉，风也似的跑开了。

　　晚上的时候，绵羊总算姗姗来迟，他弯着腰看了宝宝许久，大谈起育儿经来。

　　“脸型像晶，不过五官像你，挺好。长大了头应该比你还大。”绵羊直起身子，把一个金挂坠递了过来，“你之前送米宝的，我把它熔了重新做了一个，现在还给你。”

　　我打开包装，之间一个跟米粒差不多大的金坠子躺在里面，不仔细找还找不到。

　　“你这个还要拿着放大镜找啊。”我调侃了一句。

　　“去弄点吃的，把他们都叫上。”绵羊又开始搞事情，难得回来一次，总要弄得天翻地覆。

　　“刚好晚上一起洗澡。”我说着，把金挂坠收了起来，“先去惠泽园那里弄点油炸的吧。”

　　一个星期之后的周六早晨，我们便离开医院回到了家中。

　　第一次做父亲的感觉，一言难尽。

　　我每天小心翼翼的把宝宝抱起，他只是迷蒙着双眼，茫然的望着，小小的身躯柔若无骨，从此生命中又多了一个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