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混乱场面，还是得靠庆王镇场子。

　　虽说刚出殿门时，他狼狈了一下，但站定后，年轻时沙场磨砺出的镇定从容和长年权柄赋予的威严又回到了身上。

　　他的四周和上空都有禁卫和隐秘司衙的高手层层护卫，安全无虞。

　　离大殿近的人们，率先看到庆王，仿佛见到了主心骨，开始向这边聚来。

　　但青玉台宽阔，更远处的人群还乱作一团……

　　“如此慌乱，成何体统！郑毅何在？抽调羽林卫人手，立即下水救人！李坚，率余下的救助祭台下的众人！通知吕青河，领百名骧龙卫来殿前列阵护卫！”

　　郑毅和李坚是羽林卫的正副统领，他们本就负责在青玉台上护卫警戒，躬身领令后立即下去安排。

　　而吕青河是骧龙卫的统领，他们原是被安排在岸边的，方才见到异状就急忙奔向回廊。

　　但此时他和军士正被堵得无法前行，闻令只得高声叫道：“诺！”

　　堵在他们前面的众人识趣的让开了一条通道。

　　庆王声音洪亮威严，人群静了下来，等待他继续指示。

　　“张东林，在岸边安排医官查验伤者！郭卿，带你的人协助医官，维持秩序！其他人，全部退回岸上！”

　　庆王又对身边的人说道：

　　“你们在殿门前护卫，不必跟来！”

　　说完，转身回到祖庙，贴身内侍也被他留在了门外，帮他关好了殿门。

　　……

　　楚瑜粗通水性，落水后本已浮出水面，却被一官员紧紧缠抱双腿，挣扎不脱，双双沉到了湖底，意识渐渐模糊……

　　“小鱼，小鱼！快醒醒！”

　　7筒惊喜的声音把楚瑜拉回了现实。

　　他感觉到双腿恢复了自由，水流在不断的拍打着他的后背。

　　我能呼吸！

　　楚瑜下意识的猛吸了一口气，贪婪的回报便是一阵“咳咳咳”，嘴里呛出好些水来。

　　这里应该很空旷，传来咳声的回响。

　　“这是哪里？”

　　楚瑜冷得牙齿打颤，声音都有些抖。

　　“我也不知！湖底有一股湍急的暗流，那时你一动不动，怎么叫也不应！被暗流挟裹冲冲撞撞到了这里！你骨头真硬！”

　　见到楚瑜醒来，又在这陌生幽暗的环境里，7筒已忘了省流说话。

　　楚瑜闻言起身，甩手扭腰踢腿一番自查，发现除了些皮外伤，竟然没有骨折！

　　“不是我的骨头硬，是你的骨头硬！”

　　“快看看胙证还在不在？可莫要失了！”

　　“这种时候了，你还想着那10斤肉？”

　　楚瑜不由吐槽，这是哪里都不知道，还想着领肉？

　　“信华宫素贫，10斤肉食很是珍贵！而且……而且……去年我便失了胙证，空手回宫，被他们好一顿说！”

　　楚瑜掏出胙证，7筒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好在胙证是青铜牌，若是竹简或纸，今年又得空手回宫！

　　难怪出门前冯管家叮嘱了又叮嘱，看我像看个智障……

　　哎，不对，刚才我说没有骨折，也没见你这样松一口气，在你眼里，我还不如10斤猪肉？

　　楚瑜打量四周，自己正站在一座极长的宽阔石桥上，桥面宽两三丈，两侧有高大的桥栏。

　　这里不知有多久无人来过，桥栏上部的石柱已看不出雕刻的是何种造型，长满了大团大团发出绿色荧光的苔藓，像是点了两排灯笼，一直延伸向前。

　　可这光亮实在微弱，无法看清石桥尽头，放眼望去，只有无尽的幽暗。

　　两侧是望不到顶的石壁，在水流冲刷不到的地方，也遍布着荧光苔藓。

　　“你能看清桥的那头是什么吗？”

　　楚瑜心里发虚，不敢前行，只得问7筒。

　　“你的目力便是我的目力，你看不见，我自然也看不见！”

　　楚瑜听完，掉头就往回走。

　　7筒劝道：“回不去的，暗流汹涌。而且外面是湖底！”

　　“我可以逆流而上，你忘了我叫小鱼吗？方才只是被人缠住了双腿摆脱不开，不然早就上岸了！”

　　往回走才发现，桥面并非平直，是向上的坡度。

　　水越来越深，冲击力和阻力也越来越大，因为水流的冲刷，荧光苔藓从少到无，自然也就没了光亮，楚瑜壮着胆抓着桥栏摸黑向前挪动。

　　但当冰冷的水流到了胸口位置时，已冲得他喘气都困难，身体又冷又乏，前方一片黑暗，心中恐惧更盛，只得停下。

　　7筒当时虽然清醒，但也是什么都看不见，凭感觉回忆，猜测石桥比洞口要宽一些，并与洞口相连没有留下空隙。

　　湖底暗流涌入，便直接冲上石桥，水流再从两边桥栏的下部空隙流走，在桥下形成一条暗河，奔流向前。

　　楚瑜一阵后怕，要是桥栏下的空隙再宽上一些，自己还不知道会被冲到哪里去，不由暗暗庆幸。

　　被水流冲击得脸疼的楚瑜，知道自己没本事逆流游出洞口，只得默默折返。

　　这里异常安静，除了水声，再无其它的声音。

　　后面一小段桥面基本没了积水，因为水流已经无法冲到这里便从两侧漏出了。

　　一路并没有遇到任何生物，也没有出现他心中想的那些东西。

　　石桥这一端是一个又高又宽的洞口，洞壁两侧除了有绿色荧光的苔鲜，还有不知什么东西发出白色的光芒，可惜亮度也没有强多少。

　　“有台阶，向下的！我们确定要下去？”

　　楚瑜站在洞口，想起了盗墓小说里的情节，脚有些软。

　　虽说他也算是考古系统的一员，但从未下过墓练过胆，只是坐在办公室里修修补补。

　　“要不？你再回去试试能不能逆流而上？你不是叫小鱼吗？”

　　7筒也怕得要死，尽管他已死过一次。

　　我觉得你在打我脸，只是我没有证据……楚瑜默不作声……

　　别无选择，顺阶而下。

　　楚瑜看到嵌在洞壁上能发出白光的是一种圆圆的珠子，约有龙眼大小，便知此物不凡，传说中的夜明珠吧？

　　“是鲛珠！快试试能不能取下来！带回宫！渊国曾经送过一颗给父王，极为珍贵，能抵千金！”

　　7筒的声音突然炽热起来，要是能控制身体，他已经动手了。

　　“取下带走？这不太好吧？我知道鲛珠，是鲛人眼泪变的！但世间真有鲛人？这些珠子真的可值千金？”

　　“两千金也有可能！我从古简上看到，鲛珠只产于妖族鲛灵部。喂！你动作真快！但不要每颗都带走啊，给主人留下一半，间隔一颗而取！”

　　“你还挺讲究啊！莫非世间真有妖族？”

　　“现在没了！前朝武王时，妖族三十二部联兵起叛，被灭了族！你怎么只取这一侧的，对面洞壁的也取啊！”

　　“好了，你少说话，我们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出去呢！”

　　楚瑜开始左右来回跑，但累并快乐着，走过的地方，光亮暗淡了一半。

　　一路弯弯绕绕，通道时宽时窄，直至又穿过了一个如倒置的葫芦形连环洞。

　　刚跨出洞口，便看见有阳光从洞顶投射下来。

　　“我们出来了！有光，有光！”

　　楚瑜欢呼雀跃，但当他抬头仰望时，不由呆住，塞得鼓鼓囊囊的胸口和袖口滚落出几颗鲛珠都没去捡。

　　“啊？这是？”

　　7筒也看到这惊奇的景象。

　　头顶是滚滚而过的河水，水里有成群的鱼儿，乌龟，宽如门板的大鱼，巨如小船的水兽……

　　这时代有玻璃？阳光能穿透河水？

　　这是楚瑜下意识的第一反应，但他很快就否定了。

　　因为那巨大的水兽踏足爬行而过，却未察觉异样，慢悠悠的继续前行，透明顶盖只是微微向内凹陷便立即弹了回去，一圈暗金色的符纹扩散开来，顺带把水兽带起的河沙水草震荡开，然后慢慢消失不见。

　　照射下来的光亮也并不是真的阳光，应该是顶盖内侧模拟出的光亮，尽管模拟得很真，但最大的破绽就是看不到河面和天空。

　　“这是结界，阴阳宗的术法结界！”

　　7筒声音透着兴奋。

　　阴阳宗？术法？结界？楚瑜感觉打开了一片新天地。

　　不过现在可不是满足好奇心的时候，楚瑜没有继续追问，他捡起掉落的鲛珠继续前行。

　　从此处开始，前方都是用的这种透明的术法结界作为顶盖，随时抬头，都可以看到河水奔流的景象，光亮也十足。

　　不远处是一道巨大的石门，有半边门已倒塌在地，另一半不翼而飞。

　　门后是一条汉白玉铺就的通道，直直延向一座大殿遗迹。

　　大殿也是由巨大的汉白玉石堆砌，这里像是遭受了地震或被重物砸过，有一小半坍塌了，留下成堆的玉石碎末，地面上还有很多深长的裂痕。

　　尚还完整的一面玉石墙壁上，残留着斑驳的壁画。

　　画中有两名身着华服的猿首男女在大殿中宴请宾客，客人里除了人类，还有龟背老人，虾钳男子，蛇尾女子……

　　“你看这对猿首男女，像不像我先祖脚下踩的那只大妖？”

　　“这猿又不似人，可以看出五官美丑不同，我觉得都差不多，你觉得它们有区别吗？”

　　“你说得好像很有道理！”

　　大殿未坍塌的部份笼罩了一层薄雾，这雾一看就有古怪，它并不扩散也不飘动，如同死物般，将这部分建筑包裹住用现代的话说，就像是套了一层透明的塑料袋。

　　“要进去吗？”

　　楚瑜心里打鼓，又停下了脚步。

　　“要不？你再回去试试能不能逆流……”

　　“知道了！”

　　楚瑜慢慢挪了过去，心一横，跨进雾气中。

　　雾中感受不到一丝潮湿之气，但飘浮着很多不该飘浮在空中的物件。

　　一粒粒水珠，一件件武器碎片，有刀有剑有戟有矛，还有一块块破碎的玉石，以及残碎的骸骨，有头有手有腿有脚……

　　它们全都飘浮在雾中，静止不动，密密麻麻，有高有低。

　　楚瑜小心翼翼的避开空中的各种碎片，越往里走，雾气越浓，能见度越低。

　　“啵”的一声轻响，楚瑜没有注意到雾中的一块玉石碎块，额头撞到了它。它却像没有一丝重量般，向前飘动，又是轻微的撞击声传来，不知它碰到了什么东西……

　　这像推倒了多米诺骨牌，一声又一声的碰撞声传来，雾中各种零碎物件像是被激活了一般，楚瑜不敢再乱动，只盼它们能自己停下……

　　“救我孩儿！救我孩儿！救救我的孩儿！”

　　那道女声在浓雾中响起，声音不再凄厉，带着浓浓的哀伤……

　　片刻后，她又轻声哼起了歌。

　　“你此前听到声音的便是她？”

　　“这次你也听到了？”

　　歌声轻柔，曲调悲伤，楚瑜却听不懂唱的是什么。

　　这不是人类的语言，神秘，晦涩，古老……

　　但这并不影响歌声的感染力，楚瑜不知不觉沉浸其中，直至歌声消失。

　　“你哭了！”

　　7筒的声音带着一丝悲伤。

　　楚瑜抬手擦了擦眼泪。

　　“我听不懂她在唱什么，只是心情很难受，有种心碎的感觉。”

　　刚才他仿佛看到迷雾散开，壁画上的华服猿首女子坐在殿里的主座台阶上，低头看着怀里的婴孩，在低声吟唱……

　　楚瑜壮起胆向大殿深处走去，激起更多飘浮在雾中的碎物碰撞移动起来，响个不停。

　　前行了约有七八丈距离，穿出了雾气地带，他看到一尊冰雕。

　　冰雕里封印着一只猿首婴孩，他的心脏位置插着一柄断剑，一杆青铜长矛横向穿过剑的断口，因为太长的缘故，矛尖和矛尾都露出冰雕之外。

　　一个身着青衣曛裳，腰间系着金玉佩饰，斜挂着剑鞘的白发老者，一手直直前伸，拿着断剑的另一端，正作出刺剑的动作，另一只抓着婴孩脖颈的手，也被封在冰里。

　　冰雕后面的主座台上，桌案将倒未倒，原本应该放在案上的东西全都浮在空中。

　　坐榻上的正是壁画里的华服猿首女子，她静静的看着面前一枚鸡蛋大小的蓝色珠子，珠子散发着丝丝缕缕的雾气，里面飘浮着一朵红云，一只猿首婴孩盘腿坐在云上，双手放在膝上，一动不动，双目未睁。

　　女子并没有实体，如烟如雾，但可以清楚的看到她面色悲伤，眼神里充满了怜爱。

　　“我们现在怎么办？”

　　楚瑜确定了，这世上真有妖族！站在冰雕前，不敢移动。

　　他觉得这女子虽然没有身体，但似乎有意识，不然不会又叫又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