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医官将针囊展开后,并未施针,而是拿出一柄银色小刀,握住澹王手腕,在他的脉门上划了一刀,一股乌黑的血顿时涌了出来,带出阵阵腥臭。
郭医官这一刀像是从妍后心头划过,她不敢再继续看下去,把头撇向一边,一张俏脸没了血色,变得苍白,双唇微微的颤抖,十指紧握,精心修剪过的指甲深陷掌心,却浑然不觉。
见乌血流出,郭医官不慌不忙的放下银刀,抽出银针捻在手中,放到烛火上烤炙,然后示意妍后将澹王扶来坐起,把银针刺入他的百会穴中。
与此前为楚瑜诊断时不同,郭医官施针如风,银针刺入后立即缩回,并不停留,一路延着百会穴刺将下来,过了约有百息时间,便将澹王督脉三十大穴顺次刺了个遍,这才停下手,转动了一下手腕,稍作停歇,接着换了一支银针,依样把澹王任脉的二十五大穴刺了一遍。
这番操作下来,郭医官已是满头大汗,好在结果喜人。
澹王双眼猛的睁开,双手撑在龙床边沿,‘噗!’地呕出一大口腥臭无比的乌血,接着用一只手肘半撑着身子,剧烈的咳嗽起来,妍后双眼泛出泪光,轻轻帮他拍打着后背,嘴里不住说道:
“大王醒了,大王醒了……”
澹王想要说话,但咳嗽不停,体力也不支,又躺倒在床上,他艰难的偏过头,看着妍后,眼里不知是咳嗽还是其它原因,也弥满泪水,用虚弱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说道:
“莫……莫哭,寡……人好着呢,咳……咳咳……只是……只是头……痛……得紧,咳咳……呈秘……秘丸……给寡人,再……睡……会儿……就好了……”
他还想抬手抚去妍后脸上的泪水,但只是动了动却无力的垂下,妍后见状,跪在床边,抓起他的手,用脸轻轻的来回蹭着,感应到澹王也在用力抓住自己的手,妍后泪水更多了,她如呓语般的轻轻说道:
“大王先睡上一会儿,这就去给你拿秘丸来!”
“让……他们……咳咳……去,你守……守在这里……”
澹王眼皮搭了下来,但他的手仍不舍得放开,用尽了力气,努力抓紧妍后几根手指,嘴里嘟嘟囔囔,伴随着咳嗽,又睡了过去。
妍后轻轻抽出手指,站起身,向郭医官福了一礼,郭医官忙闪到一旁,嘴里说道:
“王后折杀老朽了!大王这次醒来,恐怕后面……再也……”
“郭先生不必说了,本宫已知!承蒙你的妙手,大王最后还能再与本宫说上两句话,已很知足!后面便都拜托先生了,让大王再世间多留上些时日!你先下去休息吧,本宫想再陪陪大王!”
郭医官撩开层层帷幔,楚瑜迎上前去,从师父眼中看到满是疲惫。
“师父受累了!澹王还有可能再拖上个十来日吗?”
郭医官面色凝重,低声道:
“难!能再有个五六日已是极限!他此后再也不会醒转了,元气已枯,毒气运行全身经脉,回天乏力。就算输入元气,也赶不上元神枯萎的速度,等妍后出来,你让她多找几名健康强壮,未破过身的侍卫来,轮流渡送元气,你不必如此模样,侍卫不会有事,至多身体乏力数日,便会恢复过来!”
师徒两人退出房外,只见晟王还在,他神色紧张,看到楚瑜,上前紧紧抓住他的一只手臂,急声问道:
“父王可还好?方才是父王醒了吗?他可曾说过什么?”
楚瑜勉强笑了笑,道:
“晟王兄勿急,大王方才经过我师父一番救治,确实醒了,吐出了淤血,现在又睡下了,母后正陪在榻前,但大王病情,实在是……”
晟王还处于心神大乱的状态中,未注意到楚瑜对他和妍后的称呼已经改变,他揖礼道:
“这次全靠靖王殿下荐了神医,本王诚心谢过!”
接着,他又转对郭医官施了一礼,诚挚道:
“谢过老先生!”
郭医官还了一礼,道:
“大王一世英雄,老朽能为大王诊治,是老朽的荣幸。只是可惜……哎……”
这时妍后款款走了出来,她的面色已经恢复如常。
她见晟王正与楚瑜和郭医官在一起,便对晟王说道:
“正好你在这里,以后,你和靖王便是兄弟了!”
晟王并不知妍后将楚瑜收为义子的事,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知母后出来后说的第一句话,竟然不是关于父王病情的,有些愣住。
“晟王兄有礼,母后已将我收为义子!”
楚瑜抱拳揖礼,晟王听闻,亲热的说道:
“早就想与靖王结拜了,想不到母后倒先了一步!此后我们便兄弟相称!褚弟,有礼了!”
晟王的心情好了些,他本就真心喜欢文学,若有得选,他宁愿整日都沉溺于诗词歌赋中,只是身为妍后亲子,他不得不参与到权力争夺的明争暗夺中,现在多了一个文采非凡,又愿与他谈诗论文的兄弟,自然开心。
在澹王的带领下,澹国尚武之风甚浓,众多的王室兄弟,其实是打从内心深处瞧不上这个喜文的晟王,只是碍于妍后得宠,不敢公开说罢了。
妍后走到楚瑜身边,递给他一块晶莹剔透的白玉龙佩:
“这是大王不离身的王君龙佩,交由本宫送予你,他也认下了你这个义子!”
楚瑜虽知妍后在鬼扯,澹王肯认一个敌国送来的质子为义子才怪!
但他毫不推辞,千恩万谢的收入怀中。有了这块龙佩,以后在这安梁城中可以说是横着走了,这澹国王宫也可以来去自由了。
“明日大王和本宫认你为义子之事,便会通告给各个王族公卿。大王现在睡去,但不知病情还会否反复,本宫想请郭先生暂时留在宫里一段时间,可好?还有,晟王回去后,立即派人去修葺下靖王府邸!”
“儿臣认为,母后既已收褚弟为义子,他再住质子府也不合适,就不必耗银了吧。儿臣有处别院空置,褚弟不嫌弃的话,便搬去那里!”
楚瑜心中高兴,这次真是赌对了,一注便赢了个大翻盘,当下谢过妍后和晟王,郭医官对留在王宫早有准备,妍后这女人确实不简单,这是两个以防万一,一是澹王病情,二是万一事情有变,方便杀人灭口。
妍后想了想,又道:
“太子肯定会对迁府之事阻挠,你们随我回去,拿我的手谕递去礼部,以免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