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国太子代王理国,兼任澹国舟师总帅,是名副其实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实权人物。
他性情豪爽,求贤若渴,对慕名前来投奔之人,不问出身,只要有真才实学,便慷慨大方的养在门下,据说有食客三千,涵盖了各国各个阶层。
养如此多的门客,自然花费巨大,所以他想尽办法四处捞钱。“太子贪财”在澹国是人尽皆知的事,妍后也常常指使人在澹王面前借此举劾。
太子向主座走去,一路向众人颔首示意,目光在楚瑜身上扫过,微微停留。
随着他站定,洪亮的声音传遍大厅:
“诸君无须多礼!且坐,开席!”
有府中仆人开始奉上菜肴,每位客人身后都有一名美婢,为客人斟酒。
太子举杯道:
“近百年来,庆国首次向我大澹遣出质子,实乃值得庆贺之事!故设此宴,欢迎庆国质子!”
说完,举起酒觞,遥遥向末席的楚瑜示意,眼神中嘲讽之意甚浓。
楚瑜站起来,向太子躬了躬身。
“谢过殿下盛情!可惜在下没能目睹以往澹国质子在我大庆所受礼遇,但宴后必修书回报,将受殿下款待之事详述,以免日后再有澹国质子入我大庆,受了薄待!”
说完将觞中的酒一饮而尽,又向太子点了点头,就自顾自的坐下,看着美婢斟酒的玉手,不去理会其他人的目光。
太子也将酒饮了,继续道:
“诸君同饮!日后说不定还有别的庆国质子前往你们母国,切记也要如孤今日般好好招待!”
他见众人饮完,继续看着楚瑜,笑道:
“这次庆国质子还给孤带了礼物来!庆国向来富饶,礼物定是不凡,且让诸君开开眼界!”
说完吩咐康子利:
“将庆国质子的礼物呈上来!”
庆国送给澹国太子的礼物确实珍稀贵重,下午楚瑜把它拿出来的时候,就以多年修复清理文物的毒辣眼光一眼认出,这是用了最好的玉种为料,雕琢而成的应龙飞天行云摆件。
玉中天然自成的白棉被巧妙的连成云纹,应龙体态矫健,昂首甩尾,粗壮浑圆的躯体充满了力量感,但动作轻盈灵活,穿梭于云纹中,活灵活现,仿佛随时可能活过来,从中飞出一般!
尤其是那双龙眼中隐隐透着一种上位者睥睨天下的高傲,这也与太子的身份暗合,整体手艺堪称是巧夺天工。
最为珍贵的是,此物乃是出自六百余年前的玉匠宗师欧玉琢之手,价值连城。
当初7筒在计算鲛珠价值的闲聊中,还曾特意提起过此人,说其脾气古怪,对作品要求苛严,稍有不满意,不论原料有多珍贵,之前花了多少心血,都会毫不吝惜的砸毁,以致传世玉器极为稀少,历来是王室珍藏中的极品此人最为出名的一件作品,便是传至当今威朝,仍在使用的传国玉玺!
应龙玉雕被摆在太子案上,在无烟鲸油的巨烛火光映射下,更是显得晶莹剔透,云中应龙栩栩如生,威猛不凡,远远瞧去也知是不可多得的绝世珍宝。
就在众人发出连连赞叹时,太子开口叫道:
“中山国质子!”
白映文闻言站起,抱拳揖礼。
太子瞄了他一眼,一边拿起应龙玉雕把玩,一边缓缓说道:
“素闻你对金玉宝物颇得研究,且上前来,细细品评一下,庆国质子所送的这件礼物到底妙在何处?”
白映文扭头看了一眼楚瑜,眼神中的抱歉一闪而过,快步上前,小心翼翼的接过应龙玉雕,装模作样的细细打量了一番,然后轻轻放下,对太子道:
“恭喜殿下!庆国质子所送的,确……确实是件……雕工上乘的珍品玉雕,只是……”
太子见他面露难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拍了拍案几道:
“何故吞吞吐吐,但说无妨!”
请开始你们的表演……楚瑜安静的坐着,面带微笑的看着白映文。
“庆国质子,得罪了!在下不敢欺瞒太子殿下,便直说了!”
白映文向楚瑜拱了拱手。
“此物必是出自大匠师之手,玉质不必多说,尤为难得的是,应龙雄姿与眼神惟妙惟肖,云纹走向亦无可挑剔!只是……唉,可惜了!
这位玉匠大师如此好的手艺,明明可以自成一派,却不知何故,偏偏要去冒用欧玉琢大宗师的名号!也正是这底座上的宗师名号露了马脚!
欧宗师在作品上的留名,会故意将玉字左侧那处勾画抬头上翘突出于横笔之上,呈鸟首衔枝状,是他独特的暗记!因传世稀少,难见真迹,故极少有人知道!
实在可惜了如此罕有的玉料和精妙雕工,这是一件仿制的赝品!”
说完,他一边摇头,一边对着楚瑜道:
“按理说,庆国富饶,不至于分不出真假!庆国质子恐怕需要给太子殿下一个交代才好!”
厅下另有一人高声应和道:
“庆国质子以赝品呈送我大澹太子,此等存心羞辱之举,欺人太甚!既被揭穿,恳请殿下将此人剥去衣衫,乱棍驱打出去,以儆效尤!”
劳资待会儿再收拾你这只好狗……楚瑜冷眼看去,正是之前那个神情倨傲的轻浮之人,原来也是太子安排好的,难怪白映文怕被他看到与自己交谈。
此人言毕,众质子一阵窃窃私语,有同情的,也有半信半疑的,就连负责传菜和斟酒的仆婢都纷纷看向楚瑜,眼神里充满了嘲笑和不耻。
太子面色阴沉,一言不发,目光紧紧盯着楚瑜。
白映文说的“玉”字,乃是指金石篆体,与后世写法不同,在第一和第二横笔间,左右各有一小弯勾,正确的写法都不会冒出最上面的横笔之外。
物以稀为贵,这欧玉琢存世作品本就不多,又基本被藏于各诸侯国和威朝的深宫王室,普通人就连见都没有见过,现在自然是随便他们怎么说了,反正不可能马上捧出另一件来印证。
楚瑜虽对庆王没有好印象,但深信这老东西不可能在国事上做出如此糊涂的决定。太子肯定是识货的,只是故意把它定为赝品,想要借机羞辱罢了,此前还以为太子和下面那些人不一样,原来是一丘之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