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痴心妄想
宗府,位居九卿之一,其首官名为宗正,官轶两千石,乃监督大汉皇族以及外戚勋贵的特立执法机构。
职能包括统计当朝天子九族,每年排出各地分脉世谱,记录宗族子弟血缘亲疏,姓名嫡庶世袭爵位,亡故日期等等诸多事宜。
除此之外,依照八议规,宗室亲贵一旦触犯罪行,需交由宗正全权处理,天子仅有事后从轻发落之权。
简而言之就是说,在这片府衙的地界上。
哪怕天子当前,多半也无济于事。
“咱们到了。”
随着马车缓缓停在宗府正门外,刘松舒出一口浊气,转而冲刘协微笑道:“走吧。”
闻言,刘协点点头,旋即走下马车,饶有兴致地打量起了眼前这片建筑群。
没错。
宗府,并不仅仅指的是单一府衙,准确来说,它应该被称之为一处庄严宫殿与军营的结合体,其占地面积颇大,据说赶得上小半座皇宫。
之所以会有军营掺杂在这里面,根本原因就是,类似少部分羽林卫和那实打实的虎贲军这些往日里负责拱卫皇宫安全的禁军,半数出身基本上都在此处。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
宗府附近,从来就没有任何城内兵卫前来巡逻。
“喂,这里没有守卫吗?”
在迈入大门的时候,感受到诧异的张宁轻声询问着身前刘松,她不明白,明明这么一个庄严肃穆的地方....防守力度,怎得看起来却好似不太完善?
“唔?”
“姑娘...好问题。”
刘松脸色陡然变得有些古怪,莫名地笑了笑,并没有选择解答问题。
而当他们一行人经过前院,沿着外街亭廊走向内院时,张宁忽然瞧见,右侧一大片堪称校场般的空地上,有着近千数量的年轻男子正进行着军中操练。
如今尚是一月初,天气虽不怎么寒冷,但却谈不上有丝毫温暖,可那群年轻男子,却一个个赤裸着上身,汗流浃背,光是远远望去,依稀间便能看见从他们身体上散发出的一缕热气。
“喝!”
“哈!”
“再来!”
“再来!”
这些虎贲预备儿郎,一招一式奋力刻板地挥舞着手中棍棒,仿佛每一击都劲力十足,宛若虎虎生风。
这时,当中一名身穿劲装的魁梧壮汉大声喝道:“有令....停!转为二人实战!”
话音落下,校场内那整齐列队的近千预备虎贲们立马收起动作,随手将棍棒一丢,面朝身旁同伴,不约而同地摆出了一番迎击架势。
“风!”
“启!”
待这二字一出口,眨眼间,对战开始。
旋即,在张宁的目瞪口呆下,偌大一片校场短短几息过后,俨然成为了一片拳拳到肉的互搏地,更有甚者她亲眼目睹一名年轻男子被己方同伴硬是扛在了背上来了一记毫不留情的背摔。
可紧随其后让她感到无比诧异的是,那名被狠狠摔在地上的年轻男子,竟跟个无事人一样迅速爬了起来,抖了抖身子的灰尘,果断对同伴展开了反击。
“...”
“对手。”赵云表情凝重,浑身一股勃然升起的战意让他顷刻间便锁定了场中那名身穿劲装的魁梧壮汉。
巧妙的是,对方似乎也在此刻察觉到了这缕视线,索性驻足于原地,冷冷地望向赵云。
“....”
“天下骁锐,虹虎舞跑。”
“什么?”张宁皱起眉头疑惑地望向赵云。
见此,赵云耸耸肩,沉声解释道:“虎贲军的口号罢了....我师父曾传授过他们一段时间枪法。”
张宁闻言微微一愣,下意识地停下脚步瞧向校场,因为她方才就感觉到远处那些军卒貌似远远不同于自己之前见到过的任何一支汉军。
这些人斗志更盛,气力颇足,恐怕随便挑出来一人....都是少有的精锐。
似乎是发现了几人的心思早已被牵走,刘松微笑着开口道:“那位壮士说得不错,天下骁锐,虹虎舞跑,确实乃虎贲一军代代相传的口号。”
“如今场中那些人,皆出身烈士遗孤,自小便被宗府收养,用于充当预备卒,相信假以时日,他们当中翘楚或许就可以正式进入序列,成为光荣的一员虎贲。”
说到这里,刘松无奈地唏嘘一声,苦笑道:“在下本事不精,仅能担个文职...”
“战场遗孤?”张宁面色古怪地问道:“他们....都是孤儿?”
“对。”
“他们的父母亦或者祖上,皆是为我大汉光荣战死的烈士们。”刘松的口吻略显沉重。
“....”
见气氛逐渐僵硬,张宁识趣地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再度看向校场的目光,增添了几分慎重。
她万分清楚。
如果不借助道门手段,自己要想击败场中任何一人,都将难如登天。
而此时,刘松宽慰一笑,继续指引着众人向前走去。
“话说堂兄。”
“今日这事,宗府打算怎么处理我?”
刘协歪着头,意味深长道:“君郎叔该不会因为那个孬货...对我施以重罚吧?”
“孬货?”刘松缓了缓神,随即摇摇头,轻松道:“不会,宗正大人向来秉公执法,绝不会遭亲情所绊。”
“嘿,那就最好。”尽管刘协心中早已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不过听到这个消息,他还是大为松了口气。
“所以说....待会只需记录一下过失,认个错,我就可以走了?”
刘松微笑着点点头,补充道:“是这样,但在此之前,还有一个人要见你。”
“谁?”刘协眉头一皱。
说着话的功夫,二人率先进入一处偏院,而在那偏院花圃位置的边缘,正站着一位服饰雍贵的中年男人,身姿挺拔,手掌拨弄着一支牡丹花。
只见这中年男人听到院外传来的脚步声后转过头来,使得刘协几人一眼就瞧清了他的样貌。
此人,便是当今九卿之一,亦是刘璋的生父,宗正刘焉。
“君郎叔。”
刘松紧走几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记大礼,温声说道:“侄儿已将协弟带到。”
“嗯。”刘焉缓缓点了点头,脸上依旧保持着一副严肃又古板的神色,丝毫没有产生任何波动,旋即淡淡说道:“退下吧。”
“是,大人。”刘松拱手作揖,沿着来路垂首退下,临到了出口,他递给了刘协一个眼神。
【要我自求多福....么?】
仿佛是看懂了堂兄的眼神含义,刘协暗暗苦笑两声,遂有模有样地上前拱手,谦逊道:“侄儿刘协,拜见叔叔。”
或许是久居宗府的缘故,这位宗正大人常年不苟言笑,一年四季皆板着一张苦脸,睁着那双狠辣且冰冷的眼睛,观瞧着当世每一位宗亲子弟。
“....”
“协儿。”
“侄儿在。”
“此番,你做得很好,一战重创草原鲜卑,成功挫败了那些边境蛮夷们的不臣之心,可谓是居功甚伟啊...”
“叔叔谬赞。”刘协不动声色地咽下口水,以余光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位长辈。
“年轻人懂得自谦,当然是好事....季玉之行径,属老夫管教无方,罪责不在你。”刘焉声音低沉,重新转回了花圃,拨弄着那支牡丹,忽地,他话锋一转,突然问道:“左丞同你说起了吗?关于各地宗亲侯爵遣子入雒一事...”
“说了。”
刘协面露不悦,口吻中带着几许嘲弄:“那些远房兄弟们,想在侄儿从草原运来的那批财物中,分取一杯羹。”
“听口气,你好像很不满?”刘焉抬起眼皮瞥向身后,问道:“那么你打算如何处置?”
只见刘协直起腰板,认真地一字一句郑重道。
“唯四字。”
“痴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