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岁末的朝会
时间回溯到前些天。
中平七年十一月十五日,早朝。
看得出来,这次的朝会似乎有些特殊。
因为某些眼尖的大臣们,惊讶地从人群中瞧见了一众汉家宗亲。
这支特殊的队伍以刘宽为首,共计十几人,除光禄勋刘宽本人以外,其余皆是宗亲中的侯爷邑君。
要晓得这些个上了年纪的宗亲们往日里扮演的角色一直都是以充当吉祥物为主,但今天却不知怎地。
数来数去,尚在雒阳城的一众宗亲竟是一个没漏,齐聚一堂,简直堪称罕见。
似这般兴师动众,也从而让德阳殿外等候着的朝中大臣对此议论个不停。
“时辰已至,诸位朝臣入殿。”
随着一名太监尖着嗓子的一声通报,一众朝臣纷纷停下了议论,跟在三公身后,如鱼龙般涌入了德阳正殿。
按照汉制,殿中坐席极其考究,三公地位尊贵,个个堪称百官之首,自然位居前列,其次便是拥有封邑的皇室宗亲,以此类推下来,方是九卿和各位两千石高官以及府衙署官。
在此期间,不乏有观察敏锐的官员惊讶地发现,今日殿中坐席,似是多上了一个位子。
【三公之下,九卿之上...看来今日的朝会将很热闹啊】
大司农周异捋了捋胡须,笑盈盈打量着历来朝会中非常罕见的那几位。
因为长久扮演和事佬的角色,周异于朝堂之上的人缘倒算是不错,所以他早在其他朝臣之前,便通过特殊渠道得知了一些最新消息。
“怪了...阳大人呢?”
待等满朝官员尽数入殿后,有些朝臣这才注意到,身为卫尉的阳球今日竟然迟迟未到。
可仔细再瞅上几眼,他们便更纳闷了,因为不止是阳球没有来朝会,就连其整个卫尉府衙的一众署官也没有过来,以至于整个殿内,竟空出了不少坐席。
“周司农,周司农?”
京兆尹钟繇凑上前几步,小声询问道:“今日朝会,为何阳大人不见人影?您那边有什么消息吗?莫不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周异闻言神秘地笑了笑,伸出一根手指挡在嘴边,低声回答道:“钟大人无需惊讶,今日确实有大事发生,不过,并算不得什么十足的坏事......稍安勿躁。”
“....”钟繇皱起眉头望着对方,随即迟疑地点了点头。
不多时,新任中常侍的太监蹇硕率先走入殿内,驻足于门口高呼道:“陛下驾到,诸臣恭迎。”
听闻这声通报,殿内一众朝臣纷纷伏地正拜。
而此时,天子刘宏迈步入殿,看他脚步轻盈,面容红润,显然是心中得了些喜事。
“众卿平身。”
坐定于龙椅上后,天子抬起手示意道。
见此,殿内群臣缓缓起身。
然而哪怕到了这时,朝堂之上依旧空缺了不少坐席,可奇怪的是,天子却对于这一幕选择了视若无睹。
“有事早奏。”蹇硕躬着身子,拿捏着尖嗓再度喊道。
其实说白了。
似这等朝会,大多时候也就是例行公事,走个过场罢了,所交谈的议题无非是一些鸡毛蒜皮,不痛不痒的小事,亦或者文武百官间的相互扯皮,几乎寻不出什么要紧事。
仔细想想也是,毕竟真正的要紧事务,早就已经在朝会开始之前便处理干净了,除非事发突然,就如鲜卑叩境那般,否则一件件事皆等着天子来裁决的话...
大汉朝,兴许早乱了套。
当然,凡事都有例外。
比如有些不方便写在奏折中的话,或者担心尚书台将奏折截胡,某些个朝臣便会选择在朝会上提出,来上一手突然袭击。
大多情况下,做出如此行径无非是因为被弹劾者权势滔天。
不过话说回来,即便朝会大多时候只是走个过场,但堂堂九卿之一,身负卫尉之职的阳球却公然缺席,如此行为难免会惹来御史弹劾。
可诡异的是,非但天子对此事视若无睹,就连殿中御史大人王允亦是沉默不言。
就在群臣暗暗猜测之际,忽听殿外传来一声洪亮的高喝:“大将军觐见。”
【唔?】
霎时间,众朝臣面面相觑,下意识地转过身望向殿门,只见一名身披鱼鳞铁甲,体态憨实的中年男子不知何时正笑容满面地站立于门外。
自他身后,卫尉阳球领着一众署官以及几名军中将校整齐而又肃穆地侍在其身旁。
“允。”
下一秒。
得到天子首肯的一行人踱步走入殿内,站至中央向台上施以叩拜礼数。
【大....大将军?何屠户回京了?】
瞧见那中年男子后,殿中半数朝臣心中感到一阵错愕,却也不敢贸然开口询问,只好闭上嘴巴乖乖观瞧。
“诸位爱卿平身...”天子眼眸微动,神色泰然自若,仿佛提前预料到了似的淡淡道:“大将军苦守边疆多年,今夕回京,怎没个提前通报。”
“陛下处理政事要紧,岂能因某扰乱了心绪。”
“哦?”
天子眉宇轻簇,心下讥笑一声:“既然如此,看来大将军是为朕平下了西羌之乱对吗?”
“果然瞒不过陛下。”
见此,中年男子,也就是何进嘴角含笑,遂拱手作揖,冷冷道:“来人,为陛下禀报军情。”
话音落下,当即便有一名身高八尺,姿态甚伟的青衣官吏上前一步,从怀中取出竹简,大声朗读道:“中平七年十月二十一日,原护羌校尉泠征遭遇暗算,惨遭北宫伯玉李文侯二人杀害,金城失守。”
“事后两日,大将军府从事吏韩遂主动请命,率千骑连夜奔袭,成功截断西羌粮道,致使金城乱军不攻自破,顺利将其收复...可喜可贺。”
“...”
“好!”天子抚掌称赞,可眼神中却寻不出丝毫喜悦。
旋即,又见那青衣官吏换上一份竹简,再度朗读道:“中平七年十月二十五日,敦煌太守赵岐不敌西域叛军,战死沙场,随后,大将军府参将孙坚以诈降哄得叛军大开城门,顺利收复敦煌....”
“中平七年十月二十九日...”
“中平七年十一月二日...”
随着青衣官吏一个接一个地宣读出竹简中的西凉捷报,朝中百官此刻无不为之感到一愣。
怪....实在是太怪了!
在今日之前,雒阳没有收到过任何一封来自西凉的军报。
原先众人只当是羌族来势汹汹,短期内看不出什么结果。
但眼下呢?
仅仅用了四场战役,前后拢共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羌族便一溃千里,没了人影?
京兆尹钟繇心中一番忐忑,不由得望向身旁大司农周异,二人相视一眼,心中顿时明悟了些什么。
什么狗屁捷报。
而且不仅仅只是他们,相信朝中脑袋稍微灵光一些的群臣在这时皆懂了这所谓的捷报到底有多么扯淡。
固然是四场大捷没错。
可...为何每场战役都要死去一名两千石高官呢?
更为凑巧的是。
偏偏战死的那些官员。
都是被当今陛下一手提拔起来的肱骨之臣。
要说这里面没有鬼,傻子都不信。
“...”
“不愧是朕的大将军。”天子面色平淡,故作无奈道:“立下如此汗马功劳,朕欣喜之余,竟是不知道该如何封赏与你了。”
“陛下过誉。”
何进抱拳一笑,进而沉声道:“某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罢了...”
“大将军果然恪守本分,堪称朕之臂膀啊。”
没等他将话说继续下去,天子抬起手打断道:“说来也是凑巧,恰逢朕这里也有一桩军报将要传与众爱卿们一听,大将军既然提前归来,便且入座吧。”
“哦?”
闻言,何进眼眸一闪,似是有意地瞥了一眼左侧首席那处空下的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