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德阳殿内，瞧着天色已晚，陶谦等九卿大臣陆续向天子告辞，准备离开皇宫回到自家府宅。

　　“...”

　　“呼。”

　　待等这些位朝臣前脚刚一踏出德阳殿，天子便颇感伤神地吐出一口浊气，缓缓饮下了案边搁置许久的参汤，随即甚是疲倦地倚靠在龙椅上，打算闭目养神。

　　见此，中常侍蹇硕连忙吩咐了几名小太监去安排吃食，旋即凑近了些，小声唤道：“陛下。”

　　“说吧。”天子的呼吸平稳，闭着眼睛淡淡说道。

　　闻言，蹇硕压低嗓音，恭敬地禀告道：“自昨日燕王殿下与左将军一同赶去少府吏曹调查未果之后，今日，殿下身边的小曹公子便携着一众费亭侯家兵在城内各处挨个打探建宁年间的旧事...包括典军营亦有相应的行动。”

　　“...”

　　“那小家伙，还咬着钟繇的案子不肯作罢？”天子随口说道。

　　“是。”蹇硕垂首掩面，沉声道：“燕王殿下多半是敬重京兆尹的为人，且又与其相交不错，故此不愿轻言放弃...”

　　说着，他偷偷瞧了一眼天子的神色，口吻略带谨慎地补充了一句：“老奴担心，若再让殿下继续追查下去，或许...”

　　天子沉默了片刻，罕见地没有发怒，只是用一种疲倦的语气说道：“协儿的性子，你也清楚，事已至此，哪怕是朕出面，亦不能使他改变心意....你且派人时刻盯着就好。”

　　“诺。”蹇硕低了低头。

　　忽地，天子好似是想起了些什么，半睁着眸子问道：“华歆金旋赵范这几人的卷宗，始终没能找到吗？”

　　“是的陛下....老奴怀疑，卷宗怕是落入到了那些余孽的手中。”

　　“如此也并非不行。”天子点了点头，莫名地说道：“就算协儿再聪慧，没有找到华歆等人的卷宗，谅他也无法证实什么....对了，绣衣使已然暴露，不必藏着掖着了，正好趁钟繇一案，使他们现身朝野，将其公布于众吧...”

　　“有些言论，朕不想听到，亦不希望协儿查出结果，你明白么？”

　　蹇硕当即心领神会，意有所指地说道：“今夜，老奴就叫绣衣使接手钟大人的案子。”

　　“唔。”天子抿了一口参汤，仍不放心地冷冷道：“在华歆他们的故乡，保存着籍册备案，里面或许夹带着每个人的仕途，你派人将其抹掉。”

　　“老奴遵命。”蹇硕欠了欠身子。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工夫，见天子神色逐渐变得有些捉摸不定，蹇硕眉头紧锁，忍不住说道：“陛下，左将军此番贸然脱离大军孤身返回雒阳...老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

　　天子淡淡地望向老太监，轻抚着龙案奏章，眯着眼睛问道：“蹇硕，你跟在朕身边有多少个年头了？”

　　话音落下，蹇硕瞳孔猛缩，身子不由地打了一个寒颤，遂扑通一声，双膝跪地，认真地回答道：“禀陛下，粗略估算下来，应是二十八年....”

　　“瞧瞧你。”

　　“成何体统...”

　　“朕只是有些记不清罢了。”天子玩味地笑了笑，旋即话锋一转：“在少府，他们师徒二人都谈了些什么？”

　　蹇硕咽下唾沫，讪笑着无奈道：“当时燕王殿下身边有那赵云严密保护，老奴的人怕引起误会，没敢靠近。”

　　“哦...”天子应了一声，也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

　　望着这一幕，蹇硕紧绷的心弦松缓了不少，旋即正色道：“老奴着实拿不准，左将军是否会向殿下透露往事...”

　　【卢子干？呵，他没这个胆子忤逆朕】

　　瞧了一眼老太监，天子故作平静地询问道：“所以，你倾向于哪种可能？”

　　“老奴自然是认为左将军对陛下一片赤诚，忠心耿耿，陛下您知道的，坊间早有传闻，他一直以来皆视燕王殿下为....”

　　说到这里，声音戛然而止。

　　蹇硕见天子没有发怒的迹象，遂小心翼翼地继续说道：“依老奴的看法，左将军十有八九亦不希望将殿下扯入那件事中。”

　　“唔。”天子轻轻颌首，漫不经心地哼哼了几许。

　　“不过...”蹇硕欲言又止，磕磕巴巴道：“据老奴手下的探子汇报，左将军，似乎的确在暗中潜藏着一批精锐。”

　　“无妨。”天子随手拿起一张奏折，泰然自若地说道：“卢子干那个臭酸儒，永远做不出忤逆之事，相比较下，建宁余孽才是乱臣贼子...给朕找到他们，生死不论。”

　　闻得此言，蹇硕拱了拱手，随即犹豫了几息，试探道：“倘若发现了...”

　　没等他把话说完，迎面对上的，便是天子那双没有夹带任何情愫的锐利目光。

　　“诺！”

　　当天傍晚，曹昂返回皇宫，将他所打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告知了刘协。

　　“殿下，我与家中的亲卫经过调查得知，建宁时期的雒阳城内确实爆发过一场骚乱，但具体是何事，由于当初朝廷出面封锁了消息，民间无从知晓，只知道此事牵连甚广，许多世家子弟，约莫千余皆落了一个家破人亡，惨遭处死的下场...”

　　“世家子弟？”

　　“比如？”刘协皱眉问道。

　　听到这话，曹昂耸了耸肩：“这个，我等亦查不出分毫线索，市井之间，只说那些人是被冠以谋逆叛国的反贼。”

　　刘协愣了愣，嘴唇轻启，错愕连连：“主谋，从犯，零零碎碎千余人...一个名字都查不到？”

　　“对。”

　　曹昂叹了口气，紧接着唏嘘地说道：“另外，属下按照您的吩咐，登门拜访了周大人，岂料这位大司农一个劲地找寻借口推脱，无论如何也不把事说清...故此，属下怀疑周大人应该是知情的，只是碍于什么原因，无法透露....”

　　【搞什么啊？】

　　正当刘协不禁陷入迷茫困惑之际，突见荀彧姗姗来迟，气喘吁吁地说道：“殿下。”

　　“抱歉。”

　　一经踏入主殿，荀彧便冷不丁地先道了个歉，如此举动，惹得在场众人纷纷一懵。

　　然而他接下来说出的一句话，则是让刘协愈发意冷了三分。

　　“文若无能，家兄及族中长辈...始终不愿透露建宁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