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7章 车轮滚滚而来
“且容本官问一问二位。”
纵使阮瑀乃是一介礼仪官员,但此刻猛然爆发的浑身气势却全然不像是一个普通文人。
他双眸直勾勾地盯着蛾遮塞,沉声问道:“我汉室光禄勋刘大人所言,可是属实?”
听到这话,蛾遮塞扬起了下巴,一脸倨傲地徐徐说道:“那位光禄勋的言论,实在是太小题大做了....此次我陇西羌族是本着想和汉室重修和平才千里迢迢来到了雒阳....”
“只不过,尔应该事先清楚,凉州地界,乃是我们和北宫将军靠着兵锋血刃占据的疆域,这么多年以来,全赖王上和将军共同合作治理,现如今就是要汉家天子动动嘴皮子罢了,犯得着么?”
这人操持着的语气,是陇西临近关中一带的方言,虽说与正常的官话有些区别,但大致却能听懂个七七八八。
而对此,刘协则是沉默不语,因为想要说话的他,屡屡遭受了一旁光禄勋的暗示。
想想也是。
眼下无论局势将会怎样发展,像是阮瑀以及刘宽二人,毫无疑问皆是不愿意让某位脾性暴躁的燕王率先开口的。
无外乎,刀子有时候太利,更容易伤到自己。
“那么,北宫伯玉呢?”阮瑀面无表情地问道:“陇西羌族,想让朝廷免除这厮往日犯下的一应罪行,并予他将军号?敢问二位是哪来的底气?”
闻言,蛾遮塞风轻云淡地笑了笑,双手一摊:“罪行?汉室以往不去治理自身疆土,使尔那些百姓历年遭遇盗匪劫掠,死伤惨重....好在有北宫将军这么一号英雄人物出面稳住了大局,否则?嘿。”
一边说着,他表情戏谑地眨了眨眼,故作崇敬地抱拳补充道:“当然,我们陇西羌族,素来是很敬仰汉室这般的天朝上国的,不希望与贵国结恶,但是,吾王也需要给万千子民们讨一个交代。”
阮瑀皱了皱眉,语气沉闷地说道:“不知羌王想要什么交代?”
话音刚落,就见蛾遮塞轻车熟路地从怀中掏出了一张地图,将其平铺在桌面上,待瞧着刘协几人看了一眼后,他遂笑呵呵地伸出右掌在地图上一按,旋即做了一个包揽的动作。
“放肆!”
“陇西羌族,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阮瑀瞬间拍案怒喝,眼中流露出几许愤慨。
要知道就蛾遮塞方才那一按一揽,就干脆把这份凉州舆图上的大半个汉室郡县给统统包括了进去。
至于他具体想要表达什么意思,相信任谁都看得懂。
瞧着阮瑀一脸火气,蛾遮塞面色不改,思虑了片刻,又开口道:“那假设这样呢?”说着,他手指触水,在地图上粗略画了几下,将黄河以西的凉州疆域圈了起来。
阮瑀冷冷地笑了两声,一言不发。
见状,蛾遮塞咂了咂嘴,无奈地说道:“尔不是礼官么?就这脾气?”
“据我等所知,凉州虽然曾经属于汉室,但眼下,你们已经失去了对武威郡往西的控制权,换句话形容,这片土地早就不是汉室所有....既然如此,何必拘泥一个失去的疆域呢?将它交给北宫将军治理,名义不变,还能换取陇西羌族的友谊,多好?”
不可否认,自近几十年以来,汉室对于凉州能够辐射到的疆域早就只剩下了不足二分之一,但正所谓肉要烂在锅里,即便是有乱军作祟,那也绝对不能允许西羌这等外族擅自插手其中。
这是名义上的利害关系!
摇了摇头,阮瑀不卑不亢地低声说道:“我大汉,断然不会答应这种无理的要求!”
听闻此言,蛾遮塞讥笑几许,幽幽地说道:“贵国的天子尚未阅读文书,尔就直接选择了拒绝....呵呵,这不太附合汉室的礼俗吧?”
“没有必要!”阮瑀单手攥紧那份文书,遂将其丢还给了这两名羌人,愠怒地说道:“陛下日理万机,没空去理会这等无理要求!”
蛾遮塞不慌不忙地接过了丢到怀里的文书,眯了眯眼睛,口吻阴沉地讽刺道:“此番我陇西羌族携满满诚意赶赴,尔却如此欺辱....是以为汉室仍是那个天朝上国吗?!”
“或者,尔欺我羌骑不利?”
话音堪堪落下,阮瑀气得面色涨红,而在旁,光禄勋刘宽亦是咬紧了牙关,死死地盯着对方。
岂料就在这时,屋内响起了一阵莫名的怪笑。
众人下意识地转头望向声音的来源处,却瞧刘协手掌托着下巴,一时笑得难以自制。
“小子。”
“你笑什么?”蛾遮塞面露不悦。
只见刘协耸了耸肩,似笑非笑地说道:“也是委屈你们几个家伙了,西羌明明是迫不及待地想和我汉室开战,却非要舔着张脸学着中原规矩,讨个师出有名?”
“真是蹩脚的伎俩....”
蛾遮塞额角微微抽搐了两下,旋即瞥了一眼陈逸,看对方面色轻松,遂放下心来深深凝视着刘协,忽然逼问道:“小子,随便污蔑我们的善意,你是觉得自己能代表汉室吗?”
刘协笑容一滞,气势稍泄,可就在此刻,一名鸿胪官员走了进来,朝着众人拱手拜道:“适才德阳殿传达口谕,关于凉州一事,皆全权交由燕王殿下处理。”
“....”阮瑀和刘宽忍不住对视一眼,颇有些震惊,甚至连带着角落的陈逸,也是瞳孔猛缩,难以置信地瞪着那名鸿胪官员。
【天子,怎会?】
紧接着顿了顿,刘协转头望向蛾遮塞,玩味地说道:“现在,本王好像能代表汉室了呢。”
“砰!”
一只手掌愤愤地拍在桌案上,蛾遮塞面若寒霜,语气嘶哑道:“既然如此,吾就懒得跟你们废什么话了!”说罢,他迅速收起了地图和文书,带着俄何烧戈与陈逸拂袖离去。
见状,刘协抬起眼皮,正色道:“本王由衷地希望陇西羌族能识得时务,不过,倘若你们仍旧野心不改,执意开战,那么我刘协,届时将会亲手把那些乱臣贼子逐一授首。”
“....”蛾遮塞脚步一悬,旋即不屑地轻哼一声。
而陈逸也是在神色复杂地瞥了一眼刘协后,默默地跟了上去。
望着这几人渐渐离开,阮瑀叹了口气,摇头说道:“羌人和北宫伯玉,根本不是来交善的。”
“啊。”刘宽揉了揉额角:“他们只是想要一个借口,燕王殿下说得没错,一群开化未久的蛮夷,非得学着咱们,立个师出有名,简直惹人嗤笑。”
“....”
刘协一言不发,向二人起身告辞。
前脚离开了鸿胪本署,他便直奔皇宫德阳殿,因为刘协知道,天子尚在等着自己。
果不其然,待刘协抵达德阳殿时,龙椅上的某位天子瞧见他也不惊讶,只是一边批阅着奏章一边随口问道:“西羌和北宫那边,如何?”
“父皇何必明知故问?您不是早就猜到了么?”刘协翻了个白眼,自顾自地在老太监的暗示下寻了个褥垫盘坐。
“哈哈。”天子嘴角含笑,放下了手中奏章:“明知故问?那燕王说予朕听听。”
刘协看得清楚,晓得这是天子在考验他,索性也不推脱,如实答道:“倘若北宫伯玉并无染指旧都之心,相信这家伙定会想方设法让陈逸担任使团主导,与我大汉商讨归降一事,反之,如果他有意趁着守备空虚之际挑起战火,那眼下,就是联合陇西羌族发难的最好时机....”
“好小子,分析得头头是道啊,所以你觉得,大战将启?”天子不动声色地按住了自己略微颤抖的臂膀。
“差不多吧。”刘协想了想:“儿臣认为,只要他们一日心存野心,便没有其它选择。”
“唔。”天子赞许地轻轻颌首,旋即认真说道:“尽快完成虎豹骑的换装,毕竟西羌若要开战,我大汉现下能动用的,也就唯有....”
刚说到这,他抬起头来,瞧着刘协面色黯然,心中不禁感到纳闷,遂狐疑地问道:“怎么了?”
刘协犹豫了两三息,撇了撇嘴故作无事:“没什么,只是今日....心情不太好。”
“....”天子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未曾深究。
直至目送着这个儿子彻底离远了德阳殿,他方才舒出一口浊气,仿佛卸下重担似的把整个人尽数依靠在龙椅上。
瞧着这一幕,中常侍蹇硕欲言又止,最终凑上前去贴心地捧上了一盏参汤,怯怯地低声道:“陛下,请您一定要保重龙体....”
“老毛病了,无碍。”天子的半只胳膊如遭雷击般不受控制地颤抖个不停,他压下双眸血丝,唏嘘地说道:“时间还来得及。”
“朕,要站好这最后一班岗呢。”
中平八年六月初。
随着那两名陇西羌人灰溜溜地离开了雒阳,在这段时间内,诸如司农衙和考工署,无不陷入到了疯狂运作的忙碌之中。
备战!
只为备战!
自燕王刘协一纸令下,成百上千的工匠们无不开始昼夜颠倒地赶铸起了虎豹骑的新式装备,像类似大黄弩这般战场杀器,亦是由马均主动牵头,领着几名郎官,加快了迭代的进度。
时至六月底,从旧都长安快马传来的一封加急书信,毫无疑问,更是催化了这场烽火的始端。
对此,在经过接连几日的朝议商讨下,德阳殿立马传出圣谕,即日起任命燕王刘协披挂为帅,暂督凉州一应事宜,并且天子竟然罕见地将西园八部外加虎豹骑尽数拨到了他的麾下,听候差遣。
兴许是默认了某位小殿下先前关于丁原旧部的安置权,诸如吕布高顺张辽等人,亦是被临时编入了虎豹骑的编制之中。
一时间。
任由刘协肆意调动的军队,已经赫然跃居到了八万之数。
不过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即便少府这段时间内使出了百般气力,然大军出征的期限,也得等上一等。
当然。
这个期限,最终定格在了七月中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