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

　　在场无论是汉军，还是胡人，此刻无不陷入一片死寂，他们的目光齐刷刷投向那片被箭雨洗掠过的地方，望着那些含笑赴死的汉人官吏。

　　沉默了许久后，刘协深深吸了一口气，伸出手指向营外浑身颤栗的大喊道：“大汉的将士们！”

　　“请你们牢牢记住这一幕，这便是我大汉忠勇之士的威武英姿...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话音落下，大营中无人回应。

　　并非是在场汉军不认可刘协这话，而是因为他们统统瞪大了双眼，死死盯着营外那些胡人们。

　　十几息过去。

　　“…”

　　赵云昂首挺胸，义愤填膺的火气让他将一首无衣慷慨诵出。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一传十，十传百。

　　一时之间，永定河营墙上的几千汉军在同一时刻朝着营外齐声呐喊道。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声势之浩大，军威之肃穆，俨然是一副众志成城之势。

　　“...”

　　一丝冷汗，从柯比能的额角缓缓流下。

　　他忽然感觉，远处那座军营，竟是隐隐散发出一股让他望而生畏的气势。

　　明明营墙上不过几千汉军，可就是这几千人爆发出的声势，却仿佛要彻底压过此地六万胡骑。

　　“鲜卑汗...柯比能，本殿记住你了。”深深地望了一眼柯比能，刘协面容铁青，沉声道：“你，还有这些跟随你一同叩入我汉土的蛮夷们，本殿都记住了。”

　　“此生若不能将尔等尽数荡灭，我刘协誓不为人！”

　　“犯我强汉者，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

　　大营内的汉军，再度爆发出那宛若海潮般的气势。

　　“...”

　　听闻此言，柯比能脸颊微微抽搐，忽地一阵寒风吹过，那阵阵凉意夹杂着几丝血腥味，让他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计败也就算了。

　　对于那百十余被射成马蜂窝的胡骑，他并不感觉心疼，让柯比能在意的是。

　　七名汉人俘虏的死去，似乎是刺激到了眼前这支汉军，使得这些家伙貌似战意高昂。

　　...

　　妈的，明明下令射杀这些人的是你们汉朝二皇子刘协，动手的也是你们这些汉军，为什么到最后却要将这份恨意扣在本汗身上？

　　刘协...

　　诚如这小子说的话，本汗现在也记住你了。

　　“全军后撤，返回大营。”

　　脸色阴沉地下达了撤退命令后，柯比能驾着战马，心绪却还记着那七名汉人官吏。

　　这还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些汉人吗？

　　明明有着如此傲骨...可为何还会有大把汉人选择卖国求荣....似是先生，更想要将这片汉家天下给彻底撕碎。

　　当真是复杂至极。

　　秉承着这些想法，这六万胡骑缓缓退去。

　　毕竟总不能真在立足未稳的情况下悍然向汉军发起进攻吧？更别说，还是如此状态下的汉军。

　　柯比能是个聪明人没错，但今日所发生的事情，他实在是需要时间来好好整理一番思绪。

　　有些弄巧成拙了，不是吗？

　　而随着胡人大军的退去，甚至无需刘协开口，在曹昂几人的带领下，营寨大开，十几余骑兵纵马而出，小心翼翼地将公孙越几人的尸体抱回营内。

　　在此期间，任谁都能看得出刘协的心情变得有多么恶劣。

　　“殿下...”曹操欲言又止，与荀彧几人相视一眼后，低声劝解道：“公孙大人他们死得其所，必可流芳百世，成为我大汉子民日后的榜样...所以殿下不必过多伤神，这些都是他们自己做出的决定。”

　　“...”

　　刘协也不知有没有将曹操这话听入耳中，他站在营墙边缘沉默了好一会儿，双掌也早已被血液浸透。

　　过了足足一盏茶的时间，他这才垂下头，用一抹平静而又窝火的口吻说道：“曹校尉...本殿，真的很气愤。”

　　“真的。”

　　曹操眉头一簇，半晌张了张嘴，也未回些什么，因为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良久，刘协抬起头，尽力平复着心神，问道：“营中那些胡人头目，在哪里？”

　　“末将已命子孝将其收押入后营。”

　　“走。”

　　刘协面容冷若冰霜，转过身一边朝后走，一边说道：“子龙子修，还有韩义公，你们都过来。”

　　闻言，赵云愣神片刻，与刚刚回到营墙上的曹昂对视一眼，二人点了点头，旋即便去寻了韩当。

　　身旁曹操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自然看得出来刘协想干什么，但...自己有什么必要出言阻拦呢？

　　无非是杀几个俘虏泄愤而已，正好也能让子修开个荤，省得这小子日后在殿下身旁排不上号。

　　.....

　　与此同时远在土垠县外。

　　再度击溃来犯胡人的公孙瓒只感觉身体变得愈发疲惫，走下城墙的时候，一个不慎，险些跌倒。

　　“明公。”

　　关靖见状连忙上前搀扶，饶是他也气虚不堪，但仍对公孙瓒关心道：“区区两三日，那些胡人断不可能攻上城墙，您又何必如此操劳呢？”

　　“咳咳...”公孙瓒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地说道：“若无我亲自坐镇，那胡人将领定会发觉不对，进而加剧攻势，即便侥幸守住一阵，也必然伤亡惨重。”

　　“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啊。”关靖面露苦色，一步步搀扶着公孙瓒走下城墙。

　　“能撑一日是一日。”

　　公孙瓒步履蹒跚，早已懒得理会脸上的血污。

　　“也不知阿越他们怎么样了...好想跟他们，回到令支家中饮酒吃肉啊...”

　　“一定会没事的。”关靖宽慰道：“越公子吉人天相，现如今说不定已经与援军汇合，在赶来的路上呢。”

　　“希望如此吧。”

　　…

　　如今土垠县内早已伤员遍地，哪怕是普通百姓，在这时多半也自愿拿起了兵戈。

　　道路两侧尽数倚躺着轮换歇息的汉军士卒，他们在瞧见公孙瓒时，不少人浑身颤抖地要起身行以军礼。

　　“都歇着！”

　　见此，公孙瓒皱起眉头，怒斥道：“到了这时候，保存体力，才是最重要的。”

　　“无需理会本官，躺下！”

　　可当他刚刚走至街角时，身后城墙之上，却传来军司马田楷焦急地呼唤声。

　　“主公，胡人又要发起攻击了。”

　　这群胡人今日到底怎么回事，难道他们不知疲倦吗？

　　没等关靖来得及说些什么，却只感觉自己那双手被公孙瓒用力地甩开。

　　“取剑。”

　　摇摇欲坠的白袍身影屹立于城墙下，不过多时，重新披挂战甲后，公孙瓒勉力将自己的心神调整至最佳。

　　【吾乃大汉天子亲封右北平郡守公孙伯圭....只要我还尚存一缕气息，尔等贼子，就攻不下这座城！】

　　以佩剑插入地面稳住身形，公孙瓒眼眸中泛起坚定之色。

　　下一秒，他抬起手怒声道。

　　“擂战鼓！让城外胡人，见识见识我幽州军民的气魄！”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