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与协弟无关。”

　　长皇子刘辩缓缓起身，抱拳拱手，郑重说道：“凉州靠近西域，几十余年战乱不平，此番舅舅前去平镇多年，然...时间实在是过久，为防养寇自重，儿臣唯有亲去西凉坐镇，才能以防万一。”

　　听到这话，天子张了张嘴，却久久说不出话来。

　　是的。

　　西凉驻军十余万，然而时隔多年也未能将东羌镇压，这真的只是因为将领不行吗？

　　天下间谁人看不出来，此乃大将军何进故意为之。

　　简单来说，现如今汉室官员在西凉的威慑力，甚至远远不如大将军府的一个微末官吏。

　　与其说何进是汉室大将军，倒不如说...那位现在已经隐隐有了异姓王的名头。

　　良久，天子长长叹了口气：“你...当真想好了？”

　　刘辩虚长刘协不少，更何况现在已经及冠，比起那个素有恶名的弟弟，他身上，才算是真正有着那股所谓的王者之风。

　　只见他苦涩一笑，再度叩行军中礼节，庄严肃穆道：“皇儿比谁都要明白，舅舅不是长平侯，也不会是冠军侯，如若放任不管...只怕会引得天下大乱，所以还望父皇成全。”

　　天子闻言，不由得心中有些震动，思虑了良久后，重重地点了点头，说道：“既然你意已决，朕也不再多说什么了...且去后宫，向你母后告别...再去西凉马腾那里报道吧。”

　　“马家...”

　　“终归也算是可以个信任的。”

　　“…”

　　“所以你打算，何时出发？”天子暗自叹了口气，有些不舍道：“可需要朕为你下份旨意？”

　　“在协弟启程之后吧...对了，这件事，还请父皇莫要告知于协弟。”

　　“朕明白，朕明白。”天子轻轻颌首，心中不免有些五味杂陈。

　　说是与刘协无关，但是明明此番出征鲜卑，刘辩并不用掺和其中，甚至于对他来说，只消等到刘协一走，整个雒阳府衙，或多或少都会向他靠近一些。

　　这无疑是他培养亲信的最好机会。

　　“那便，多谢父皇。”

　　长皇子刘辩垂下眼眸，旋即转身与蹇硕对视一眼后，便告辞离开了德阳殿。

　　...

　　【朕，一日之间，失去了两个儿子啊。】

　　驻足于窗口，天子神色疲倦，像是突然苍老了十多岁似的，险些一个不稳栽倒在地。

　　“蹇硕。”

　　“老奴在。”

　　“你说，朕是不是个不合格的父亲？”

　　蹇硕微微一笑，躯身上前搀扶住天子：“在老奴眼里，陛下是一等一的圣君。”

　　“圣君？”

　　天子摇摇头，自嘲道：“朕这一生，如履薄冰，前半辈子沦为傀儡任人左右，掌权以后，却碌碌无为只知酒色，蹉跎半生至今也一事无成。”

　　“母后走了，朕没有母亲了...”

　　“协儿，被朕推到如今局面，辩儿，也幸好是个识大局的。”

　　“如此看来，孤家寡人，还真是名副其实。”

　　...

　　而与此同时，身居司农衙的刘协自然不知在他离去后，宫中发生了何事，因为他现在，正带着曹昂在工棚中与马均等一干匠人交谈着什么。

　　“…”

　　“双边马镫？还要...给马穿上步履？”

　　对于眼前小殿下提出的设计理念，在场匠人皆是有些不解。

　　这前者倒是还好说，可是这后者...实在是让人琢磨不明白。

　　不过反观马均听到这两样设计后，则是面露好奇之色，于心中盘算了一会儿，也是有了些猜想。

　　“本官倒是觉得，殿下此番设计或许真有奇用。”

　　不愧是我看中的工科大佬。

　　刘协嘴角含笑，随即拍了拍手，只听一声马嘶声传来，紧接着赵云骑着匹白色骏马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待得离近，在场工匠这才赫然发现了不同。

　　“这便是双边马镫？啧，比起单边，看起来确实方便了不少。”

　　“你们快看，这马儿脚上竟穿着殿下所说的那什么...马蹄铁？”

　　“还真是。”

　　“可是这东西真的有用吗？”

　　对于匠人们的疑惑，刘协打了个响指。

　　赵云翻身下马，将手中缰绳递给马均，对方迟疑片刻，随即试探性地将脚踩在马鞍上。

　　“咦。”

　　一声惊呼过后，马均瞪大眼眸，很是轻松地骑了上来。

　　这

　　竟然会如此轻易？

　　缰绳一甩，马均骑着这匹骏马在附近荒地中驰骋了数个来回，直到被其它工匠唤住时，他仍感觉意犹未尽。

　　“没成想，似是我这般骑术，有朝一日也会如此肆意。”

　　即便是在下马后，马均仍是连连惊叹于这般设计。

　　看似只是在单边马镫的基础上增加了一处，可这两者之间的差别却宛若云泥！

　　并且瞧着这工艺，貌似也没什么难的，比起织绫机，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马均不懂军事，但他感受得出来，如果能在现有骑兵中加装这两样东西的话...

　　对于骑术的提升，那是肉眼可见的。

　　“殿下，这东西，造起来应该不麻烦吧？”

　　“自然不麻烦。”

　　刘协微微一笑。

　　若论工艺技术，似是赵云坐骑所用的这套马蹄铁和马鞍，那可都是出自自己之手。

　　像他这种手残都能将其鼓捣出来，更何况是这群工科大佬呢？

　　不过唯一的缺点就是。

　　出征在即，时间上实在是有些匆忙。

　　刘协扫向面前这十几余手艺精湛的匠人，旋即拱手抱拳，在他们愣神间弯腰拜了一礼。

　　“本殿恳求诸位随我一同北上，于军中赶工此物，若能多造一套出来，在面对鲜卑骑兵时，我军也可少上一分伤亡。”

　　话音落下。

　　匠人皆惊。

　　他们面面相觑，诧异于眼前贵人竟会对他们行如此大礼。

　　不过，听着刘协口中这话，匠人们只感觉心头一热，他们早就听闻鲜卑叩境，无数同胞惨死在那些蛮子的铁蹄之下。

　　忽然，马均一甩补丁官袍，双膝跪地，朗声道：“下官马均，虽手无缚鸡之力，也无上阵杀敌之胆，但既然殿下这般盛情邀请，下官愿为此豁出一条性命。”

　　见状，一众匠人咬紧牙关，有模有样地学着马均躬身跪下，刹那间，整个司农衙工棚，竟是响起一阵怒喝，引得衙外不少路人为之侧目。

　　“好，好，好！”

　　刘协抚掌轻笑。

　　“那就多谢诸位，本殿在此代前线将士提前谢过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