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持歇了下来,抬手理袈裟。
李肆蓦地睁开眼睛,“江公子他…”
住持能气什么,已经习惯,“有一种人只不悔于己。”
是万万没想到。
贵公子送完人,还是回来听佛经,自顾泡着茶品,悠闲从容。
主持对佛像合掌,“老纳大度。”
江行止忽地笑出声。
冬凝是被傍晚的雷雨吓醒,难怪白日闷得发慌,雨说来就来。
大雨滂沱跟往下灌似的,不打算停。
打开手机新闻。
“欢迎收听新京天气播报,近日,受北方低层气流输送影响,冷空气裹挟暴雨将会持续到11月8日,新京从今晚九点开始加入降温行列,各位市民出行注意备伞和交通安全…”
她起身,和小沙弥在西院煮晚餐。
屋檐下的小沙弥抬头望天,“师父有蓑衣,可惜江先生要回不来吃晚餐了。”
“我去送伞。”冬凝拿了两把伞,走进雨中,前去主殿。
屋檐瓦当滴咚滴咚。
降温了。
江行止刚迈出门槛。
迎面而来。
黄墙昏沉的拱形门后,美人冒雨前来,青灰色的居士素服,素手执一把透明伞,雨雾蒙得看不清她面庞,一步一抬头,窈窕娉婷。
江行止斜睨了眼李肆,李肆只好把手里的黑骨伞放去角落。
这些,冬凝自然没发现。
“过来,江行止。”
“回去吃斋饭。”
她就这么站在台阶下,手提居士服裙摆,黑色小皮鞋踩在浅浅水坑里。
两人对视。
江行止手指夹着根未点燃的香烟,骤然换上另一种情态,慵懒的眼带了点笑。
就突然去想,她下一秒会不会又去踩水坑?
她边上台阶,边招手,“下来。”
江行止手里烟抛给李肆,顺着她的话走下台阶。
“接你回去吃饭。”冬凝举高伞,一边手伸出伞外接雨。
弯弯曲曲的石板路,夜色斑斓,这样的黑暗雷雨夜却让人感到心安。
经过佛殿后的法生殿。
是四合围成的小院子,来这几天她就发现,每一处佛堂所供皆是不同的神明,建筑别具一格。
她突然喃喃自语,“法生殿的排水系统好厉害,那么大的雨,屋檐滴水就跟帘子似的,只涌进池子。”
江行止掠过她侧脸,“徽派建筑,四水归堂。”
“为什么。”她好奇。
江行止缓缓开口,“佛法来说,接纳万物。”
冬凝好像懂了。
江行止拿过她手里的伞,微微俯下身子,半是戏谑道,“四水归堂俗气一点来说,占有它,肥水不留外人田。”
冬凝眼眸一凛,就知道他不是什么正经人。
好好的风水布局,取四水归一藏于大院池子蓄满,他心里偏颇的是霸占。
可想想,他好像也没说错。
不就是用建筑储水,聚纳天地万物。
她侧身眨眼,“你是不是想占有我?”
江行止搂她过来,眼神闪了闪。
她沉默望他。
他嘴角衔着抹笑,云淡风轻的模样,真就探不清他的情绪分毫。
李肆看着雨雾里并肩前行的男女,再瞧一眼被扔的伞。
突然不明白他们到底图什么,一时冲动吗。
待他们消失后,李肆弯腰捡回伞拍两下交给主持,“您撑。”
住持用惯蓑衣避雨,只合掌道谢。
李肆有,冬凝还特意给他送一把伞。
不白白过往天天给她当司机,伺候她逛街提包。
台风跟着暴雨来,呼啦啦嘶吼灌着门板,夜里骤然降温。
江家自然备足住行用的东西,修身养性吃素自不亏待他们江家的太子。
寺庙里没有暖气,这边的宿屋也没有壁炉烧炭。
冬凝盖了两层被子还是怕冷,她体质真不行,畏寒怕冷。
起身翻柜子,只有秋季的薄毯,脑袋一探伸出窗口,银杏摇摇欲坠格外吓人,隔壁的房间,半夜两点灯还亮着。
结果
‘砰’地一声,她面前的窗户被银杏掉落的残枝打到,玻璃碎了。
她吓得手指迅速收回。
那扇窗随之噼里啪啦掉在地上。
冬凝僵住,“坏了,我就不该打开你给狂风暴雨虐待。”
连忙裹紧外套,敲开江行止的门。
门打开。
李肆从里面出来,才看到江行止。
欣长挺阔的身姿背着光,覆下一地阴影,他一身纯黑色的丝绸衬衣,面料稍薄,手架在门把手,低低懒懒地腔调,“怎么?”
“冷得不行。”她怕他误会过来投怀送抱到床上,连忙颤腔解释,“还想要被子。”
江行止睇她,浓长睫毛随着她说话轻轻颤动。
人站门外,台风疯狂晃过老树,树影折压,这样环境下的她,肩脊出其瘦弱。
“就要被子?”
她乖乖地嗯。
江行止笑得胸腔微颤,直接拉她手进门,美人小手捏在掌心格外冰。
他微挑眉,“有这么冷吗。”
冬凝说话没底气,“你没看天气预报啊。”
他好似漠不在意的命令,“关门。”
冬凝转身,莫名其妙顺着他的话将门关上。
之后。
她身体突然腾空,被江行止打包在怀,扔床上。
一床软软纯白色的天鹅羽毛被撑住她,有过江公子残留的体温,确实暖很多。
江行止站在大床边,一边长腿半抵在床,上半身倾压,端详她。
美人秀发散开,蜷缩着身子慢慢挪到枕头边,眼神胆怯又可怜。
江行止眯眼笑了下,一脸玩味,“半夜爬床,误我道行。”
“我没有…”冬凝就是不认,“睡不好,明天怎么给你抄经书。”
江行止听得津津有味,手指忽而用力扯了一下她的秀发,逗弄她,她疼得秀丽的眉头皱起,娇呼连连。
已经耐心听几天佛经,一句‘我冷’,破戒。
他解开身上的衣服,“躺好。”
冬凝钻到被子里,乖乖侧身面对他。
灯色幽幽暗暗。
空气里都是他衣服身上的香味,他的呼吸声。
她脑子里,目前只剩江行止,只剩四个字,同床共枕。
他没有越规矩。
冬凝也没有。
谁敢越一步随时崩塌。
自是不信佛,但素养里没让他们越过红线。
她真的只是来蹭被窝,江行止身上的体温滚烫,够暖绒绒。
两人在被子里一番拉拽。
她慌张退到床边缘,江行止非要她来怀里睡,僵持不下,她将脑袋枕到男人手臂。
几个月的久别重逢,除了被撞破的吻,她和他好像真的很久没有躺在一张床。
羽毛被的窄小之地,喘吸变得紊乱,密密麻麻缠绕着彼此。
江行止侧身搂住她,额头蹭在她的额头,“还冷么。”
“不冷了。”
“脚过来。”
冬凝缓缓抬头去看他,迷蒙眼里,他模样变得格外模糊神秘。
她将脸颊偎在他侧颈,“脚很冰的,可以碰你吗。”
他声音已经哑到不行,“我嫌热。”
冬凝扬唇,是蜷缩的姿势将两只小脚丫轻轻蹭到男人大腿边缘徘徊摩蹭,很快被他夹住。
他声音含笑,“每次抱你,都那么瘦弱。”
白被里,小小软软一团的她被困在他胸膛。
“这几天吃素。”
江行止手指流连她肩膀徐徐摩挲,“明天让李肆给你订餐,我以后养你白白胖胖的。”
“不喜欢大鱼大肉,胡萝卜炒藕片最香。”她不要。
她还说,“小师父会烤地瓜,昨夜他去后院的空地挖出来两个,有这么大的。”
还比划。
那尺寸粗细就比划在江行止眼前。
他眸色黑沉晦涩,不言不语。
冬凝一滞,“我说错了?”
江行止推开她,“自己睡。”
冬凝沉默很久,就跟一10岁的小和尚烤地瓜。
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江公子脾气是真的没好过。
她戳了戳他硬硬结实的背,“别生气了江行止,我明天送去佛殿给你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