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吃的清水挂面。
大门突然被推开。
江照白单手撑伞,背手捏着一串钥匙,一年四季的行政夹克,仪表堂堂之资。
难得,自家弟弟受罚,大雨天也要过来瞧。
冬凝像看老熟人般,打招呼,“吃面。”
大概,江照白给她的感觉就是,分明有着腹黑大boss的气场,却是没架子的高位衙内,相处起来很轻松。
他收伞放好,拿碗筷心安理得入座,装面吃面。
冬凝把豆酱推过去,“从江家出来,没盛筵?”
“第二餐。”江照白对好筷子,“阿行呢。”
“他不吃面。”冬凝道。
“我给你们求了情。”江照白舀了一勺豆酱,“经文抄完随时回市里。”
他这样讲,肯定认为抄完经文。
冬凝不敢抬头,“没抄完。”
没打鱼,光晒网。
江照白审视她一眼,笑,“你们俩个,罪有应得。”
“上次这么说话的人,已经被我气走。”冬凝笑了笑,“他受罚关我什么事,作陪7天,一天一百万。”
江照白睨她。
“会赚钱。”
冬凝喝一口水,“我哪有你这么看淡世俗名利。”
江照白慢条斯理吃面,拿纸巾擦嘴,“你想要的,怎么不跟他要。”
向来食不言寝不语的世家公子,话投机,这会和冬凝倒是聊挺多。
“我可要不起。”冬凝慢悠悠道,“该有的都有,多的也不嫌弃。”
“赶紧吃,嘴巴油油的,这么丑。”江照白啧一声,无比嫌弃的推纸巾给她。
冬凝觉得这人指定眼瞎,面都没放油,哪来的油沾嘴巴。
“你就跟江行止一样。”
江照白回望,“哪样。”
冬凝拌了拌面,“嘴里吐不出象牙。”
混得挺熟,像聊家常。
窗外。
江行止沉默地观看屋里吃面的男女。
江照白忽而放下碗筷,指着窗外,“你瞧瞧,被他偷听了。”
“谁?”冬凝回头,看到江行止,突然地怔住。
而后低头戳面,这人怎么走路爱没声,说一次坏话都不行。
江行止眼风扫过江照白,冷淡哼声,“为老不尊。”
江照白听了也当作没听到,不怒反笑。
江行止没闲情逗留,打开伞,话是对冬凝说,“吃面没营养,一会有人送早餐给你。”
她总是轻轻地噢。
见江行止离开,江照白没再吃面,跟着撑伞离开。
冬凝望出窗外,大概有事谈吧。
一人撑一伞。
过通幽小径漫步。
就这么光看背影不看长相,气质还是有点相似的。
淅沥雨声,江照白的声音格外低,“你最好尽快出来解决你遗留的问题,大伯要退任,瑞通扔给你,不管你做过什么,干干净净执掌瑞通。”
江行止没怎么听,朝他伸手,“钥匙。”
江照白退开步伐,“哪去。”
隔着雨雾,两个人轻飘飘对视。
江行止淡声,“你少管。”
江照白总是习惯单手背身,“佛祖让你走了吗。”
这是不打算给。
江行止很淡地轻嗤,不与他交谈。
李肆同样沉默离开。
有一回6点半的联播新闻里,大公子分明正儿八经的人,可背地里就是个腹黑的。
冬凝端着碗出来,“给啦,一把钥匙嘛,别让我们求你啦。”
她撒娇的声音一出,江行止脚步顿住,她都听了些什么。
江照白听得头皮发麻,顿时加快步伐,“这什么地儿啊。”
随之,钥匙被扔到李肆怀里。
“谢谢大哥。”冬凝靠在廊柱,歪着脑袋,笑容美滋滋。
“谢我吗江行止。”
江行止闷笑。
她感觉江行止有事出去,他当天拿到钥匙果真离开,天黑才回来。
冬凝没问,待在西院看李肆给她修窗户。
“修不好就不修,我今晚睡你老板的房间。”
李肆用锤子敲敲打打钉子,“你欺负他,他睡眠不足,一早起床眼睛都是红的。”
冬凝愣了。
谁欺负谁。
第八天,寺庙的锁终于全开了。
经文没抄完。
天色灰蒙蒙,空气泛了点潮湿的味道,这样的雨天,反而显得很宁静。
冬凝在佛殿抄经文。
十四本只抄四本。
太厚。
江行止自她身后俯在她耳边,阴影压下来,“抄上瘾了?”
她愣了一下,回头仰望他,“七百万不能白拿。”
江行止没发现冬凝有多爱花钱,偏她一根筋,答应的不管对错都要做到。
他抽走她手中的笔,“不抄了,回家。”
冬凝揉揉泛酸的手腕,舒一口气,“那张纸可以给我吗。”
江行止听着,眼眸微动,“哪张。”
她指隔壁的架子,“你写我名字那张。”
江行止冷不丁嗤笑了下,短促又轻蔑,“一张纸,有什么好稀罕。”
冬凝一句‘字体好看,想收藏’咽回去,垂眸,默不作声起身。
他已经迈出门槛。
她返去房间找到手机,跟在江行止后面离开。
门外。
江公子的黑色劳斯莱斯已经停在寺庙门口,排在宾利身后的还有几辆红旗。
冬凝坐进副驾驶位,豪车车队整齐有序的驶离时,朝寺庙大门看去。
住持和小沙弥正站在门口相送,金黄门额。
她朝住持轻轻点头。
住持掸佛珠,“阿弥陀佛。”
小沙弥也跟着微低头作礼,“江先生的经文没抄完。”
车队越走越远,住持转身进寺,“勉强不来,他不需要任何人指引,他始终知道到底该要什么,不要什么。”
中途,江行止接了个电话开始掉头,手指点了下手刹。
外面下雨,他侧过头冬凝,气定神闲,“跟我?”
冬凝摁灭手机,“去哪里。”
他潦草地搭腔,“走就是。”
黑色跑车往近郊方向开。
这是冬凝第一次到纪家。
路平直且长,没有任何车辆来往,独家公路进唯一一栋的别墅,车窗外绿荫草,举目尽是星花玉兰。
有钱爱养生,爱布局,图风水。
空气好,不闹。
没有高楼大厦,没有车尾气。
这座城市也不是只有CBD大楼和卖到天价的豪宅。
冬凝降车窗,趴在窗口,“百顷地都是你家的?”
他只是嗯。
星花玉兰清雅迷人。
“外面传,生人进江纪两家要坐直升飞机,否则找不到路。”
江行止侧眸掠她,“谁。”
“没谁。”冬凝光顾着看一路的风景。
当初意图勾搭江行止,左打听右打听来的。
“你父亲为什么去伦敦,这里也舒服,他怎么不回来?”
江行止放慢车速,“千禧年,伦敦比新京更发达,他执意由政转商,我母亲在新京任职高位,想想那个年代,他始终抽不了身回来看她,两地分居,道不同不相为谋,就和平离婚。”
冬凝认真听完。
第一次了解他父母的私事。
“那你呢,喜欢商还是政?”
江行止像听了个笑话,竟然回答不上来。
喜欢哪个。
但凡他想要什么,江纪两家随时都能给他,偏他什么都不感兴趣。
江行止手臂搁在车窗,掌心迎着风吹,开腔调侃,“又不是皇位,谁得不到谁死么。”
“对于平常人来说是梦不到的好家世,你们江家的产业算顶级。”
她还说:“你不用努力就能拥有。”
江行止悠然往座椅一靠,没回答。
冬凝没追问答案。
和过分理性的人交谈,他本身家教所获取的知识和格局本就不同,对于家族和睦所带来的利益,理智到极致。
冬凝回想,转念又说,“没听你提过纪家,很神秘。”
世家大族更重于资源优势整合,真不会拘泥于爱情这种东西,离婚通常不会老死不来往。
实在奇怪。
江行止换只手扶方向盘,腾出另一边手扣住她手心十指交叉,“了解纪家做什么,想让你知道什么就是什么,不想让你知道的,你这辈子都不会知道。”
对,没事去了解纪家干嘛呢。
车最后停在一面大湖前,石阶往上是大宅门,传言中的红屋顶,高围墙,六仪重门府邸。
毛毛烟雨里,几名保镖撑伞在台阶两侧等候。
江行止解开安全带,“等我。”
冬凝噢,拖掉鞋,抱膝绻在座椅,“很久吗。”
江行止推门的动作停下,重新关上门,“你想几分钟。”
冬凝咬唇,“10分钟。”
他朝她一眯眼,笑道,“学会命令我,现在厉害了呢。”
冬凝手里的毛绒公仔丢江行止怀里,“再逗我就只给你9分钟,不出来,我自己开车走。”
江行止一挑嘴角,音调拉长,“行呗。”顿瞬,手指捏她鼻尖,顽劣道,“我敢不听囡囡的话么。”
哄得认真,冬凝瞪他,他哪次听过。
一下车,他变得正儿八经,任由纪家人撑伞接他进门。
听到比他年纪小的男生喊他,“舅舅,您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