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凝回头。
杨启越就站在不远处,休闲的字母黑t,带着墨镜,不像是来谈商务,而是来郊游溜达的阔少爷。
冬凝脑子里闪过五个字,刀削的面庞。
江行止身边的朋友私下里个个都爱玩,且玩得花,实际上但凡涉及事业个个变得正经八百的,分毫不拖延。
她听江幼薇说过,这位杨四公子29年没谈过正经恋爱,女朋友跟那割不完的韭菜似的,一茬又一茬。
江幼薇还送外号,韭菜哥。
那个圈子冬凝也算探数,唯独江行止最是拈花博浪的那一位。
杨启越没发现她,一行人走去河对面。
等吴老太太收工,冬凝搀扶她回屋。
她有所了解。
镇上的居民都签合同租地,唯独吴老太太不乐意签,不要那份钱。
来过两批人,看样子都是杨氏地产的高管。
杨氏地产的高管对吴老太太弯腰递笔,“吴阿婆,您要是嫌吵闹,我们集团可以给您提供一套全新的住房让您住,还有您家我们绝不拆迁,都给您留,包括每年都给你卡上打分红,您看签个字行吗。”
“什么?”吴老太太估计装耳背,手扩在耳朵,“你要买我的萝卜?”
“不是。”高管弯下腰耐心解释,“是需要你签字…”
吴老太太似懂非懂地喔一声,扭头进屋,“我不卖萝卜。”
地产商一脸无奈离开。
吴老太太不肯签字,全村少一个不肯,这事就定不下来。
杨启越堵心得很,没见过这么不爱钱的。
“开的价比别人高,这颗钉子嫌吵闹不签字,我哪敢轻易动工,七十多岁的老人万一发生什么闪失,我不被口诛笔伐。”
江行止揉了揉眉骨,轻描淡写,“用狠。”
开口完全不留情面。
杨启越哪有江行止心狠手辣。
杨启越接说着,“哪敢强制性,你帮我看看就知道了,老阿婆非要种萝卜。”
杨启越很少有事求他帮忙。
江行止冷声,“你狠又不敢狠,还非要不可。”
杨启越态度坚决,“那一病怏怏的老太太,我真的非要不可。”
钢笔搁下,江行止答应了,“下午。”
杨启越松了口气,资金已经启动,差一口不签字岂不是白白浪费这笔资金。
思来想去,少爷派人去买果,这回亲自登门拜访。
少爷的白色球鞋在来的路上沾不少泥巴。
远远的,竹林后有一道穿旗袍的身影特别艳丽。
杨启越心里暗暗盘算,“老太太还有孙女,背影看起来柔情绰绰,就攻她孙女,砸钱。”
小助理夸赞,“杨少爷英明,您这单搞起来,离接管魏氏不远了。”
当靠近,冬凝回头那一秒。
他的算盘珠子哐当全碎。
穿旗袍的冬凝,真的容易让人认不出来。
杨启越走去那辆迈巴赫边,敲下后座位的车窗。
“九哥。”
好一会儿,车窗降下。
江行止合上电脑,无名指推压鼻尖的细边银丝眼镜,斜睨杨启越一眼。
杨启越手僵在半空,愣住。
很少看到江行止戴眼镜,除非碰电脑多了,江行止才会戴上保护眼睛。
戴一回,让女人迷糊一回。
银色的细边眼镜,遮盖那双看猫都多情风流的长眸。
银色,最显高贵情调。
禁欲系夹击他通身散发堕落纵欲感的风姿。
那种坏到骨子里,特致命。
杨启越看了两眼,江公子是渣了点,全天下都是渣男,女孩子都爱栽他身上也不是没道理,硬件资本摆在那,帅啊,有权啊,开心要什么给什么。
江行止嗓子有些低哑,“喊什么。”
杨启越回神,指向那栋两层的小院,“你家小金贵啊,就在吴老太太家里。”
江行止摘下鼻尖的细边银丝眼镜,轻轻抬眼,看出车窗。
小姑娘在院子里晒萝卜,每一颗都绑住绳子,被她用心挂在竹竿。
零零散散的落日余晖洒在她身上,飘飘长发散发虚浮的光芒。
她正正看过来,四目相视。
冬凝愣神。
面对那位坐在豪车里的男人,心情形容不出的复杂。
很快就打消他是专门来找她的念头,原是和杨启越一伙,来这里劝签字的。
更难料到,江行止亲自出马,这是要老太太非搬不可。
就这么看着西装革履的江公子下车朝这走来,他手里的眼镜递给温珣。
冬凝没曾想象过,戴眼镜的江公子又是何种惊心动魄的慵懒松泛。
可他没在意她,径直略过她身侧,看都不带看一眼。
白白穿这么漂亮。
不看就不看,见面装不熟这种事他江公子干的还少吗。
一起玩的时候,他江公子可不是这样冷漠,分明难敌美色风流得很。
冷漠什么。
真能装。
冬凝轻呼出一口气,专心晒萝卜。
院子里有一张石磨的茶台。
江行止朝吴老太太对面坐下,接过杨启越手里的合同。
摆在吴老太太面前。
江行止面无表情,“您要是嫌吵,给您房子移去河对面。”
冬凝觉得,他是真的心狠手辣。
不管面对男女老少,贵胄矜养的公子哥都没有丝毫同理心。
吴老太太戴上老花镜,仔细看合同,“后生做事这么果断吗。”
江行止依旧轻声,“全村都签字,独独您不签,您这是因己私挡全村财路。”顿了顿,“合适吗。”
吴老太太不松口,“我有我的选择,不愿就是不愿,别人的财路与我无关。”
江行止启唇,“明天工程车过来动工。”
冬凝扫视了一眼杨启越,轻轻招手,杨启越四顾茫然,手指指自己。
冬凝点头,杨启越这才靠近。
杨启越低声,“你怎么在这里啊。”
冬凝小声问自己的,“你们这是要把阿婆的房子移去对面?”
两个人的交谈声低到只有对方听得见。
杨启越点头,“资金已经拨下来,拖不下去了。”
冬凝,“阿婆住这里住习惯了,你们考虑过别人吗。”
“我还想叫你劝劝阿婆。”杨启越说。
冬凝拒绝,“我不劝。”
“囡囡,给着他们上茶好好招待他们,不免他们白跑一趟。”吴老太太突然唤了句。
冬凝哦,擦干净手,转身进屋端茶壶出来。
恰到好处的夕阳,她略微弯下腰,柔软长发跟着垂下几缕。
茶杯轻放。
江行止瞥见了她右手环形包扎的止血纱布,她动作笨拙,茶水烫了下指尖,被她迅速收回。
四目相视,不言不语。
她雾气蒙蒙的眼眸,低垂眨了那一下,又嗔又怨。
江行止轻微嗤笑了下。
茶,他没碰。
对方不签字,这茶也没必要喝。
吴老太太舍不得她的萝卜地,舍不得脚下这片几十年的土地。
搬到河对面确实不算远,可谁舍得。
江行止直接把协议推到吴老太太面前,从容起身离位。
他不动声色看冬凝一眼,“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