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檀木门打开,他身上烟味不重,洌感混着秋风卷进来,冬凝忍不住回头。
看他坐在身侧,冬凝把笔放到他手里,“手腕酸了,你来。”
江行止漫不经心问,“想让我写什么?”
“经文。”
冬凝还想瞻仰瞻仰江公子会用什么字体抄经文。
看过他签合同,字体潇洒遒劲。
靠在他肩头,只见他低头卷起袖口,翻过玉律经文的背面,镇尺压纸,提笔沾墨,狼毫笔刮了两下砚台,就这么写下。
秦冬凝
冬凝愣了愣。
他再下笔,还是秦冬凝。
还是。
落笔有条不紊,笔姿工整。
冬凝笑笑,目光凝在宣纸上,都找不到形容词形容是什么样的心境,尽管知道是他的坏脾气才有这页的名字。
你想要他贵公子悔过什么,待这已经是给老太太最大的尊重。
他悔吗。
牡丹花下,会悔吗。
悔的话就不做了。
洁白稠密的泾县宣纸来来
回回是秦冬凝三个字,毫无半点笔墨刻写忏悔经文。
冬凝转头瞅他,有好多话想和他说,却不知道先说哪一个字合适。
这样看他,香炉的烟缭绕过来,隐过他的侧脸,他就像一团迷雾,冬凝更加猜不透他了。
他是孤独的,疲惫的,没人懂他,他也不奢望谁去懂他,他呈显大家面前只有一面,游戏人间,没温度的。
他还有另一面不为人所知,就像此刻。
往往越云淡风轻的,骨子里藏的东西更深。
冬凝打了哈欠,头一栽,抱住男人的腰身,伏在他大腿睡觉,“我休息一会。”
江行止抬手,笔沾墨,“晚餐想吃什么。”
“胡萝卜炒藕片。”
他嗯,看了眼李肆。
李肆转身离开,关上大门。
傍晚黄昏。
屋里没有白织灯,仅靠橘色的烛灯和佛光照亮。
冬凝睡得安心,时不时黏在他腰腹乱蹭,皮带嗑她鼻尖,她不舒服地哼唧唧一声。
江行止眼皮虚浅轻抬,瞧着伏在怀里睡沉的美人,鼻尖都红了。
他眸底稍显几分兴味,“跟我这样的人,你怕不怕沉堕。”
她怕吗,她不知道。
分明困得不行,听那句话后,冬凝满脑子都是和他在一起的过往。
他和她这样,不是堕落又是什么。
冬凝甚至记得他那句。
就算以后我娶别人,你想跟我,我也能护你免去所有流言蜚语
她手臂抱紧他,抬起小脸,眼睛欲睁不睁地,“我今晚也要在这里陪你吗。”
江行止手里的狼毫笔,点在她额头,一点黑墨,这样的她,看起来无比娇憨。
“你哪也不许去。”
冬凝手摸额头,笑意隐隐,“你这算什么戒斋悔过啊。”
江行止迈开长腿,示意自己的怀里,“过来。”
冬凝离开自己的位置,坐到江行止怀里。
“教你写你的名字。”
嗓音哑哑的。
他下巴压在她肩头,右边一并捞起她的手,宽厚掌心裹住,带动她拿起狼毫笔,沾墨。
冬凝侧首,笑着看江行止。
他眉眼低垂,像在认真教3岁孩童写字般。
从楷书到颜体,再到苏轼行书。
笔画连绵。
西厢的窗扇未关。
老和尚路过此地,朝江行止的方向轻念,“阿弥陀佛。”
要他戒贪欲,戒放纵,他是把他的放纵带来面见佛祖。
老和尚无奈叹息,关上窗扇,理佛珠手串离开。
任他去了。
要吃斋饭,无荤菜,江行止往日饮食清淡,习惯得来。
李肆送来的饭菜有几杯不同口味的奶茶和咖啡。
不知道她喜欢喝哪种,索性把店里最贵的全点。
吃完饭。
冬凝出院子散步消食。
荒芜人烟,格外心静。
左侧的菩提树,红丝带挂满枝头。
不知道谁许的愿望,到底实现没有。
冬凝不许,哪能见佛祖烧三支香就要许愿。
她看坐在石凳玩手机的男人,“你许过愿吗。”
江行止语气常常,“许什么。”
冬凝真觉得自己问错了人。
谢逢青骗人,他哪是来烧香求爱。
住持在后院的宿屋准备两间房,一间给她,一间给江行止。
紧挨相连。
两个人一同上台阶,冬凝推开自己房间的门,抬脚前,侧首望江行止,“晚安好梦。”
刚说完,看着江行止开门的手顿住,指背青筋紧绷清晰。
冬凝察觉到一丝危险的味道,有点想跑,手腕猛地被江行止扯住,拉她进房间。
推拉又拽。
逼近的江行止将她推至角落,“我不乐意晚安了。”
冬凝身体绷直,眼泪氲在眼圈里打转,潸潸然,“不乐意就要欺负我?”
江行止伸出指腹,不轻不重抹她眼尾,挑眉。
“他妈的,还没动手就哭?”
她哭,还不是被他吓到。
冬凝突然缠住他脖子,踮起脚尖还是够不到他的高度,泪汪汪望他,呢喃软语,“阿行我好想你。”
‘砰’
门被他踢上,风扇得李肆一脸风,站在门前哑口无言。
屋内传来‘噼里啪啦’响,似有什么东西被扫在地上,还有小姑娘责怪的声音。
李肆扭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没听见。
“李肆,阿行住在哪里。”
有熟人说话。
李肆突然站直,侧身看过道。
看着提几袋咖啡来的钟羡羽,李肆沉默很久。
“是你们要喝吗。”钟羡羽交给李肆,“拿去分吧。”
李肆瞬间尴尬,“那个…我们喝过了。”
钟羡羽打量四周,“才几点啊,他这么快就睡了?”
李肆面无表情转身,敲门,“钟小姐来了。”
屋里深吻的两人瞬间分开,眼见江行止表情凝滞。
冬凝揉了下嘴唇,心底一慌张,瞬间钻到案台下藏住,像做什么不得了的坏事。
江行止低眸,笑了。
“阿行。”
钟羡羽声音惯有的特色,起调脆。
门打开。
钟羡羽视线往前。
玉律经书散落一地,砚台笔墨,同样被打翻在地。
江行止坐在案台前,抬手系扣子,中间纽扣落下一颗,敞口处,硬挺的胸膛肌肉半露,沟壑抻裂,散发无穷热浪。
他动作不急不缓,矜贵淡然。
钟羡羽失神片刻,眼睛差点挪不开,好在自制力不算太差,视线移到江行止脸上。
他似在嗔视桌底什么东西,眼眸微微上挑着笑意,说不上的意犹未尽。
钟羡羽猜不透,手拿一杯冰咖啡,放在江行止面前,“冰咖啡提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