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她要出门，姜意如紧张不已，这会儿又飘了雨，她不放心，要跟着她去。

　　楼望月告诉她，要去谈亲事的事，她才作罢。

　　可一刻钟的距离，非要让马夫套车送她过去，楼望月实在推脱不了，也只得同意。

　　姜意如这才笑盈盈地陪她出府，亲自给她打扫，贴着她的耳朵说道，“这才对嘛，你不顾自己，也得顾着我的侄儿侄女。下雨路滑，摔一跤，你连哭的地方都没有。”

　　楼望月扯扯嘴角，“这么担心，不如以后都别让我出门了。不对，院子都别出好了。”

　　“嗯，可以！”

　　楼望月：“……”

　　竟然不知道，她是个管家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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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着马车，因为下雨，路上并没有什么行人，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便到了。

　　芍药给她披上白兔毛领的大氅，更衬得她唇红齿白，如同画里出来的美人。

　　“娘子越来越好看了，奴婢瞧着，比前些日子美了几分。”

　　“那你瞧瞧，你家娘子是否长高了些许？”

　　芍药认认真真地回道，“坐着不好瞧。”

　　楼望月笑得前仰后合，起身下了马车，躲在伞下，缓步往四鸿楼里走，方便芍药肉眼测量。

　　她的确还能长高。

　　一般娘子十五六岁便不长了。

　　可她似乎天赋异禀。

　　前世的时候，她也是这般慢慢长高，好像直到二十五岁，才没继续长。

　　面容也是有着变化的。

　　兴许是这一世舒心，睡得好，吃得下，长得快了些。

　　刚走进去，便听到了宋世诚带着几分客气疏淡的声音。

　　“楼大娘子。”

　　她回头看了一眼，宋世诚撑着伞，披着鸦青色的大氅，腰间有块碧绿的玉佩，腰腹依旧是清瘦的。

　　刚到而立之年的他，不看脸，倒是像少年人。

　　他将伞沿抬高了些，露出俊朗的脸来，同宋世诏有几分相似，神色稍显疏冷。

　　也多了几分沉稳和为官后沉淀出来的儒雅。

　　楼望月戴了帷帽，他也看不到什么，还是移开了目光，“抱歉，来晚了些。”

　　他无意迟来，只是路上遇到个神经病，能让马车，他非不让，这才耽搁了些时间。

　　不过，他也没多做解释。

　　楼望月颔首，“我也刚到，你先行吧。”

　　既然是要谈事情，必然需要雅间，她都不知道应该去哪里。

　　宋世诚点点头，收了青色的油纸伞，递给小厮，便率先进去。

　　步子不快不慢，也是有意等她。

　　芍药同她窃窃私语，“大爷看着好像更稳重了些，其实……”

　　她剩下的话没说。

　　这不是比宋世诏强的太多？

　　若非娘子怀有身孕，其实嫁给他，也未尝不是一门好的亲事。

　　话到嘴边才想起来，这些话，轮不到她来说。

　　楼望月没理会她，跟着上了楼，也没让她进去，只让她在门口等候。

　　宋世诚请了她落座，才问道，“晚膳时间到了，大娘子有什么忌口的吗？”

　　楼望月摇摇头，冷淡道，“用过饭了。”

　　宋世诏怔了怔，在任上的时候，便收到了家里的信，听祖母道她爱慕已久云云，只觉得荒唐，也无心娶她。

　　现在听来，她似乎并不是真心爱慕。

　　楼望月也没理会他，将帷帽摘下，放到一旁。

　　按理说，成了亲的女娘，不必如此遮遮掩掩。

　　可她自知生得好看，并不想招摇过市，万一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就不值当了。

　　宋世诚看清她的脸，不免有些恍惚，他记忆中的楼望月，并不是这个样子。

　　这才想起来。

　　她嫁过来时，也只是认亲的时候见了一面，后来他去父亲和祖父墓地旁守孝，便一直没见过。

　　而他远赴任上，家宴时，她也是缺席的。

　　算起来，倒是三年都未曾见过了。

　　自然不会是当初的那个小姑娘。

　　只是没想到，姿容如此秀美，也不知道自家弟弟是如何想的，竟然成亲三年，都未曾和美娇娘圆房。

　　楼望月见他神色自若，可有些出神，便开口道，“听说大爷并不同意亲事？”

　　宋世诚想起信里的内容，却不如之前那般反感。

　　他也算天资聪颖，是宋府的希望，爱慕他的小娘子不说比比皆是，当年要相看时，也有不少心仪他的。

　　想着她也是如此，这些天赶路的疲倦，今日回家，看着府里支离破碎的郁结，似乎都减轻了许多，胸中也疏朗了不少。

　　还不等他说话，便听她语气冷淡道，“不知宋老夫人是怎么同你说的，你我的亲事，你为何同意，我自然一清二楚。我只是，想同你做一笔交易。”

　　宋世诚倏地脸色涨红，只觉得头晕耳鸣，难以自处。

　　若是有个地洞，他便想要钻下去了。

　　本以为她是爱慕他的，甚至因此沾沾自喜，没想到只是交易。

　　见她眸光清澈，可似乎有洞穿人心的本事，更觉得羞愧。

　　好在他已不是少年，很快整理好了情绪，垂着眼道，“楼大娘子想要什么。”

　　想要宋家灭亡。

　　楼望月自然是不会说出口的。

　　宋家的人再不堪，也是宋世诚的亲人，她怎么可能吐露肺腑之言？

　　她轻轻笑了笑，伸手抚上小腹，“我外面有人，他身份低微，且有家室，不能娶我。这个孩子，我想留下。”

　　宋世诏脸色僵硬了一瞬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是说她水性杨花？

　　还是道她痴情，肯为了个不愿娶她的男人的种，故意和皇后对着干？

　　甚至，直言不讳，要让他当便宜爹。

　　活了将近三十载，他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女子。

　　楼望月不理会他的震惊，自顾自地说道，“你给我孩子当爹，一辈子不吐露这个秘密，我将该捐的银钱奉上，许你扶摇直上。”

　　宋世诚皱了眉头，语气微凉，“倘若我不愿呢？”

　　“我也不是非你不可的。”楼望月懒得端正，开始瘫在椅子上，睨着他道，“杨家式微，比沈家更需要功绩，也许太后娘娘愿意指派个子侄给我的孩子当爹。”

　　宋世诚知晓，她说的是事实。

　　他回来后，去过了杨家。

　　这个提升杨家名声的功绩，太后非要不可。

　　他是在杨家和沈家势均力敌时，到了杨家门下的，调令已至，已经没有回头的可能了。

　　除非他想宋家彻底消失在京城，否则，这交易，他必须应下。

　　沉默了片刻，他语气晦涩，“为什么是我？”

　　楼望月莞的回答击碎了他所有的心存侥幸，“宋家好拿捏啊，你的一言堂，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没有暴露的风险，你得起誓，不过若是儿子，也不会要宋家的家业的。”

　　他以为，至少是有对他人品的信重的。

　　又或者是，对他有几分情意的。

　　没想到，只是如此。

　　他不是纠结的人，很快便放下了这些无关紧要的心思，看着她的眼睛，目光清明，“我答应你的要求，不过，这个孩子，往后断不可认他的亲生父亲。而我，也不会不给他安身立命的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