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柳遗直的声音，一股脑涌进她耳廓的那一瞬，虞嫤便觉得流年不利。

　　走哪儿，都能碰到他！

　　见她杵在那里一动不动，柳遗直迈步靠近，侧脸盯着她端详，眼神极具侵略。

　　“阿嫤，你刚才在想谁？”

　　按照她以往的警觉，应该早就发现了自己。

　　可这一次，她却耳又聋眼又瞎，自己的媚眼儿都快抛上天了，她还未能发现。

　　她到底想起了谁，以至于连最基本的警觉都丧失了？

　　对上他，看似懒散实则锐利的眸光。

　　虞嫤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微沉的脸色瞬间变得娇媚，声音亦是婉转。

　　“我在想柳五叔。”

　　柳遗直先是一愣，随即那不达眼底的笑意，逐渐变得浓郁，手指顺着虞嫤的鼻头轻轻一划。

　　“阿嫤，就算谎言也得走心！”

　　“……”

　　虞嫤颇为怪异地瞥了柳遗直一眼，其实她说得也不算假话，她刚才确实想到他了。

　　虽然，只是附带！

　　柳遗直斜眸环视四周，确定没有尾巴，这才指了指不远处的厢房，声音随和：

　　“听说你来了香积寺，窦亦想要见你！”

　　“你们的事情谈妥了？”

　　“大差不离。”

　　虞嫤跟在柳遗直的身后亦步亦趋，而与此同时，陆翀也见到了被藏在箱子里的断刃。

　　刚才离得太远，他未能听清楚二人的对话。

　　只是从她那煞白的脸色来看，想要利用断刃找到柳承荫的想法，看上去并不现实。

　　既然如此，这人也没有留着的必要！

　　断刃看到陆翀的那一瞬，亡魂直冒，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骨架，止不住颤抖。

　　“你……你怎么来了？”

　　陆翀拿着刀鞘抬起他的脸颊，瞅着他眸中隐藏的恐惧，露出了一口阴森森的大白牙。

　　“事情办得如何了？她可答应了？”

　　“圣女已经答应，过些时日便会让人带我去找小殿下。”

　　陆翀握着刀柄的手微顿，瞳孔亦是紧缩，他本已经放弃了断刃，没有想到竟然绝处逢生。

　　“她没有怀疑？”

　　重逢后，他发现她变得圆滑疑心淡然冷酷……对这个世道没有恨却也谈不上爱。

　　她虽然冒险营救断刃，可从始至终，都没有让他见到营救者的庐山真面目。

　　如今照顾断刃的人，也不过是被临时雇佣的帮闲。

　　一个将疑心发挥得淋漓尽致的人，怎么突然间答应让他见柳承荫呢？

　　这里面，可否有其他的缘故？

　　“圣女虽然颇有疑虑，只是她终究是顾念旧情之人，不愿意我死不瞑目。”

　　“你没有和她说别的？”

　　瞧着陆翀眸中的探究，断刃的笑意逐渐浓郁，笑声也带着莫名的畅快。

　　“说了，我告诉她，希望她有朝一日亲手杀了你！”

　　陆翀横在他脖颈前的陌刀猛地从出鞘，明晃晃的刀刃顺着他的脖颈划拉开一道口子，声音嗜血且无情。

　　“断刃，你是觉得我不会杀你？”

　　“不……我从不怀疑陆指挥使的狠心，否则怎么能在新婚宴干出血洗崖山的事情？”

　　“陆翀，我就是想要看着你死在圣女的手上，看着她的缠绵剑捅进你的心脏。”

　　他疯狂的眼神死死地锁定陆翀，盯着他端详许久，声音慢慢变得沙哑，神色也逐渐恢复正常。

　　“只是，你趁机将我这个鱼饵放出来，会轻易杀掉？陆翀，你已经没有时间了！”

　　断刃能在诏狱那个鬼地方坚持多年，武功与心智皆不是泛泛之辈，焉能穷瞧不出如今的局势？

　　陆翀已经在竟陵府泥足深陷，找到小殿下是他唯一的突围契机。

　　否则，别说建炎帝是否会治他的罪，那些盯着锦衣卫指挥使位置的人，可不会善罢甘休。

　　“你这身子虽然废了，脑子倒是清醒的紧。”

　　陆翀默默收回刀锋，他确实没有时间耗下去了，东宫之位已经闹得不可收拾，帝王需要他这把利刃慑威朝臣。

　　“我答应你，只要能找回柳承荫，我定然会让你们父女团聚，终其一生不会再找你们的麻烦。”

　　“陆指挥使，希望你记得自己的承诺，否则我诅咒你万箭穿心而死，永生永世都得不到自己所爱！”

　　看着陆翀那微挑的眉宇，断刃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他不是瞎子，自然瞧得出陆翀对圣女动过真情，可这一丝真情终究抵不上他对建炎帝的忠诚。

　　陆翀的手掌微微蜷缩，像利剑似的消失。

　　他当初在明月楼布局便做了两手准备，利用断刃将君子门一网打尽，若是不能斩草除根那么便利用其寻找柳承荫。

　　好在，事情终于有了眉目。

　　因着柳遗直在场的缘故，虞嫤与窦亦的叙旧变得束手束脚，直至离别才相互抱拳。

　　“归途甚远，还望大当家一路顺风。”

　　“俺知道，俺就是想告诉小仙儿，日后若是受了委屈，尽可以来俺这里当压寨夫人，咱们才不受他们的鸟气儿。”

　　他说完又瞅了瞅柳遗直，眸子里面满是不乐意。

　　“这些小心眼儿且满肚子花花肠子的男人，如何比得上俺们这些老爷们会心疼人？”

　　柳遗直鬓角忍不住直跳，他这是当面翘墙角？

　　虞嫤瞧着柳遗直满脸黑线的模样，掩着唇角轻笑，声音宛若娇莺初啼，悦耳动听。

　　“那你可得好好守着银湾岛，届时受了委屈也算是一个归宿！”

　　“那可是俺得聚宝盆，可不得好好守着！”

　　两个人看似什么也没说，又好似什么都说了，眉目间看似平淡，实则却是性命交付的允诺。

　　君子门将银湾岛看作最后的避风港，反击的排头兵；窦亦也将姜自在的遗命当作圭臬，将虞嫤的安全视作生命。

　　就在虞嫤跟随段氏离开不久。

　　窦亦的门被人轻轻叩响，闯进来一个尖嘴猴腮的小子，声音夹杂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大当家，俺们寻到陆翀了！”

　　虞嫤坐上马车后，总觉得心绪不稳。

　　她本想探出脑袋，去瞅一瞅香积寺的方向，却被骑着高头大马的柳遗直挡住视线。

　　无奈，只得缩回脖颈。

　　“阿嫤，你有心事？”

　　“没有！”

　　对于柳遗直这块狗皮膏药，不仅虞嫤无奈，就连坐在一侧的段氏都有些臊得慌。

　　他一个刚刚丧妻的鳏夫，能不能收敛一些？

　　“柳五爷，你是觉得外面的流言蜚语还不够难听，上赶着将我家阿嫤拉下泥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