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如意戴着王淑芬的土蓝头巾，披了一件最土黄的外衫，提着一个小篮子，便拐去了县医院后面的那条街，那条街上有个纺织厂。

　　现在下午五点多，工人陆陆续续下了班，街上都是成群结队的，抬头挺胸的工人。

　　他们的精气神十分的高昂，穿着时下新颖的衬衫和喇叭裤，头上戴的也是纺织厂最时新的蓝碎花头巾。

　　而男工人长腿一跨，跨上了崭新的二八大杠，前面的车把上挂着铁饭盒兜子，后面的座椅上还会顺路带着一个人。

　　也有玩得要好的，正在为谁挤上那一个二八大杠的后座而互相嬉戏打闹，引得路过的女工人娇笑连连。

　　宋如意这样土式样的乡下妹子混着人流挤了进去，七拐八拐地绕着这纺织厂的四边走。

　　走了少说有半个钟，兜兜绕绕的，终于找到了一个算得上是人迹不多，但时常也有人走动的巷子。

　　这个巷子四通八达，十分适合隐蔽和逃跑。

　　此时已经半暗不暗，附近楼子里传来的叱骂小孩贪吃，呼喊洗菜做饭的声音此起彼伏，充满着厚厚的生活气息。

　　宋如意拉了拉蓝布巾，提着空篮子，上面还盖着一块土布，就被别人误会了是来卖东西的。

　　一个男人凑近了她，一副衣冠挺直的模样，小声地询问：“可是有什么新鲜的鸡鸭卖？”

　　宋如意这形象被人误会是哪里来卖东西的乡下人了。

　　宋如意摇摇头，晃了晃空篮子，就慢步走开了。

　　男人一见什么都没有，就低着头，继续往其他人那里去询问了。

　　而宋如意也被人问了好几次，她自己也问了好几次，都没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她有点惋惜，觉得这里的黑市不是卖吃的，就是卖粮的，还有换票的。

　　偏偏就没有她想要的东西。

　　她找了个位置，蹲了下来，思索着县里还有哪里会有这样的“买卖”地方，爸的转院申请还没有得到昆市那边的批准，得了批准之后她也还要回村子里一趟。

　　得拿介绍信。

　　没有介绍信去哪都不方便。

　　何医生说了，还要等两天左右。

　　县里她又不熟，也没有“熟人”引荐这样的地方，只能自己去寻摸了。

　　今天没有收获的话，那就明天再来。

　　正当她思索着县里的各处厂址街道和巷子的时候，忽而在不经意之间，她的左前方就来了一个鬼鬼祟祟的矮男人和一个穿着十分潮流，料子一看就是上好的进口货的男子。

　　矮子一身黑，男子也是一身黑。

　　不过男子的背影十分的挺拔，脚上蹬的皮鞋溜光锃亮，是她至今见过最不敢玷污一下的好东西。

　　宋如意觉得不对劲。

　　因为这个男人的出现实在是太打眼了。

　　所有来这里的人，都是伪装了再伪装的。

　　而男子这样的形象，不仅在这里打眼，在外边也打眼，估计已经引起了不少红卫兵的注意。

　　她心底暗叫不好，直接起身，打算离开。

　　“你确定你这里有好石头？”路过的时候，那道富有磁性的男声忽而开声，带着浓浓港普的普通话一下子就冲击了她的耳朵。

　　原来他是个香港人！

　　她想起了前几天在镇里玉雕铺遇见的那个傻大个，钱多人傻不识货。

　　她就是在那里捡漏的。她想了想自己的二十块钱。

　　而……这个矮子身上有石头！

　　她不免停了脚步，也凑了上去。

　　可港人明显十分排斥，直接把她推开：“这位女士，麻烦你先走开，我先来的。”

　　可是宋如意知道时间很紧凑，指了指这黑色的天，“先生，天黑了，大家都急着走，不如一起看吧，我绝对不抢你的。”

　　矮子的额间都是汗，害怕宋如意搅浑了他的事情，捂着包也不拿出来。

　　不过港人是真的很有礼貌，他瞧了瞧这厚重蓝色的头巾的小矮子女士，抬起自己的手表看了看时间，却是拦住了矮子的驱赶。

　　“行，希望女士你记得你说的话。”他示意，“快打开让我瞧瞧，是不是真的木那的原石。”

　　木那！宋如意漏跳了一拍，又是老地方的。

　　矮子瞧港人没有拒绝，便也快刀斩乱麻，直接打开了袋子，露出了里面的两块原石。

　　石头根本就不大，一块见方约莫五斤重，另一块更小，才两斤左右。

　　港人十分失望，迟疑：“这么小，能开出什么好种？”

　　矮子见港人退缩了，一把拉住他的手，一个劲地保证：“真正的木那的好东西！我兄弟特意翻山过去的，塞了不少钱，才运回了两袋子，他挑的这两块，说是很好的，来。”

　　他拿出手电筒，塞给港人，想让他自己验货。

　　可港人根本没接过他手里的手电筒，反而从自己的西装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巴掌大的，精致得在光亮起来的那一刻宋如意都瞧见了它那布满了闪钻菱光的筒身。

　　就是这样的手电筒，让矮子更加地迫切了，他的脸开始发红发烫，觉得今晚一定不能放过这样的大水鱼！

　　港人在探查的时候，长长的手臂就不小心碰到了宋如意的下巴。

　　宋如意一步就往后退了。

　　港人小声地说了句：“不好意思，女士。”

　　宋如意觉得他是真的很有礼貌，不管是不是装的，起码他下意识是道歉了的。

　　他确实高……起码一米九了，港人的营养是真的丰富。

　　而她有没有一米七啊……

　　宋如意看着他紧蹙的眉头，其实是很想告诉他，这样的光色里，是很容易看失的。

　　看翡翠原石，本来就要在自然光线下打手电筒去看它的种水，这样黑黢黢的暗夜里，实在是很容易坑掉新手。

　　宋如意刚刚早就已经探查过了，这两块原石，都是参差品。

　　她大概猜到了他所谓的兄弟为啥能偷偷去木那那里拿回这两袋子原石了，根本就是里面的工人不要的。

　　港人照了一会实在是找不到好色度，摸着上面的砂皮，迟疑不定：“多少钱？”

　　矮子眼睛一亮，压低了声音说：“二十块钱一斤。”

　　“还行。”港人掂了掂，估摸着就七八斤的重量。

　　“……”宋如意的表情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