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
尖锐的声音划破了现场的紧张气氛,随之而来的是急促的脚步声,在这要紧关头,范庸终于赶到了。
跟在他身后的还有胡子花白的老大夫,老大夫不等吩咐,颤抖着手便去处理乔丞相腰间的伤口。
乔丞相的伤口看着吓人,实际上刺的并不深,但耽误了这么久,加上乔丞相年纪大了,造成的实际伤害要严重的多。
“乔丞相,今日御前街刺杀一事关系重大,下官要带乔姑娘回府衙审问。”范庸及时拦下砍向乔晚凝的刀剑,喝道:“来人,将乔晚凝带走!”
此时的乔丞相脸色越发苍白,他靠在管事的身上喘着粗气,老大夫手忙脚乱地将疗伤药洒在他的伤口处,堪堪止住了血。
“不行,本相,现在便要,杀了她!”乔丞相目露凶光。
“恕下官不能答应。”范庸神色严肃,丝毫不肯退让,“被杀之人乃是宴司使的师兄,方才来之前宴司使已经去了宫中,说要请圣上做主,他交代下官无论如何也要将乔晚凝带走,她是抓到凶手关键之人。”
范庸想到方才宴徐行眼中酝酿起的寒意,不由地打了一个冷颤。
“你是在违抗本相的命令?”乔丞相上气不接下气,可话里的坚定之意却不容置疑,“今日她一定得死!”
不单是因为乔晚凝要杀了他,更是因为他不能让乔晚凝继续说下去。
范庸拧紧了眉头,他看的出来乔丞相已经有些魔障了,一心只想让乔晚凝死。
“乔丞相,今日你惨遭横祸下官亦不忍心,但圣上的命令不得不遵,请恕下官无礼了。”说罢,他挥手道:“将人带走!”
他带来的差役不再犹豫,直接将乔府的侍卫推开,带着乔晚凝离去。
“你!”乔丞相大怒,正要发火却牵动了身上的伤势,整个人抽搐起来,大口喘息后,竟然晕了过去。
黑暗袭来的时候,乔丞相想,果然是墙倒众人推,鼓破万人捶,若不是他现在深陷泥潭,区区一个上京知府怎敢违抗他的命令?
……
宴府。
纳兰真的尸体已经被运了回来,不说纳兰擎有多么伤心欲绝,单是宴筝就哭到不能自己。
原本为谢庭准备接风洗尘一事搁置了下来,所有人都在为纳兰真不测而难过。
谢颜安排好一些后事,疲惫地坐了下来。
“姑娘,休息一会儿吧?”季夏送来一盏热茶,心疼道:“你从回府就一直在忙,小心伤了身子。”
谢颜接过茶盏,抿了一小口,茶水流入嘴中,滋润着干燥的喉咙,她总算觉得活过来了,“师兄骤然离世,先生悲痛欲绝,其他人无暇顾及,我能帮忙便帮着些。”
其实她能做的很有限,纳兰父子老家不在上京,纳兰真的尸骨要葬在何处尚为可知,后事也只能先预备着。
“纳兰公子还那么年轻,怎么好好的就没了呢?”季夏抹了一把眼泪,“乔姑娘也是的,公子为救她而死,她竟然连看都不来看一眼。”
刺杀之事爆发时,季夏和一众护卫在不远处等着,对于当时的情景知道的并不多。
谢颜也沉默了,她知道纳兰真对乔晚凝爱慕有加,但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为了乔晚凝丢了性命。
“你先去照看爹爹。”谢颜抬头道:“再叫厨房准备些晚食,一会儿给纳兰先生和阿筝送些过去。”
他们从回来到现在滴水未进,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
“哎!”季夏答应一声,想了想道:“我再给姑娘送一些吃食,今晚只怕没时间陪老爷用饭了。”
谢庭年纪大了,又舟车劳顿,便是有心帮忙也帮不了。
“你安排便是。”谢颜无力地挥挥手,随她去弄。
季夏刚一走出房门,便遇到了大步走来的宴徐行,她还没行礼,宴徐行已经进了房间。
“你回来了?”谢颜立刻地迎了上去,“怎么样?”
宴徐行的脸上一片清冷之色,仔细看去还能看到他眼底的红丝,“圣上已经给了我彻查的权利,无论是谁,我都要他血债血偿!”
察觉到宴徐行情绪不对劲,谢颜心中一惊,连忙抓住他的手安抚道:“会的,我们会抓住幕后之人的。”
她能感觉到宴徐行的手在颤抖,在害怕,是啊,纳兰真是他的师兄,有着和他一同长大的情谊,他的死则能不叫他伤心难过。
宴徐行的心不是铁做的,他也有柔软脆弱的时候。
谢颜的手包裹着宴徐行的,手心传来的温热让他烦躁的心渐渐平息下来,他深吸一口气,突然将头放在她的肩膀上,“阿颜……师兄不该死。”
也不能死。
“我知道,我知道。”谢颜一只手围在他的腰上,一只手轻轻拍打着他的脊背,“师兄他,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
“阿颜。”宴徐行像是没听见似的,享受着谢颜给予的温暖,“日后,若是遇到这样的事,你记住我一定不会舍命救你,你也不要救我!”
谢颜:“?!”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就好好的活下去,如果你死了,那我也一定长命百岁。”他闭上眼睛,趴在她的肩头,似是给自己短暂的安宁,“只要我们活着才能爱的多一点。”
人都死了就没人知道,曾经他们彼此的生命中出现过那样一个人,活着固然痛苦,可是痛苦中何尝不夹杂着一丝美好的回忆呢?
比起死亡,遗忘才是最可怕的事,为了让爱的人在彼此的心中多存在一段时间,他们都要好好的活着。
宴徐行的话像是响雷在谢颜的耳边炸开,她突然想到,有的时候活着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死去的人和还希望他们活下去的人。
“嗯。”谢颜听见自己说,“那你要保护好自己,我未必会为守寡。”
宴徐行心尖微颤,再次将她抱紧,闷声道:“那便说好了。”
时间很快来到了深夜。
宴徐行刚刚回来不久,范庸便赶来了。
这个在不久前同样遭受了丧子之痛的知府,对纳兰擎感同身受,只是他还有子嗣傍身,而纳兰擎却只有这么一个儿郎。
“下官赶到乔家的时候,乔晚凝伤了乔丞相,乔丞相一怒之下要杀了她,我正好将她救下,已经送到了府衙中。”范庸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宴徐行,继续道:“乔丞相伤的不轻,如今已经昏迷了。”
他到底没敢将人直接送到宴府。
说起来,范庸也是真不容易,幼子的离去让他遭受了巨大的打击,还没回过神来,便被圣上委以各种重任。
上京城的官员短缺已经到了一官多用的地步,他便是有十人也不够使唤的。
更不用说本来是性子好了许多宴徐行故态复作,直接插手进来。
想到白日里他赶到事发之地,看见宴徐行当时的神情,他的心里不由地打了一个冷颤!
宴徐行得知纳兰真遇刺的时候,正在宫里处理要事,听到莫听传来的急信,连忙赶到了过去。
可惜的还是他晚了一步,纳兰真已经浑身是血,躺在冰冷的地上,宴筝见到他,扑到他的怀里,哭着说:师兄死了。
而随后赶来的纳兰擎,更是直接晕倒在地。
宴徐行满脸的不可置信,怎么可能呢,师兄虽武力不高,但行事谨慎,善于用计,即便是他离开他们独自在外面闯荡的那几年,他们也从未想过他会惨遭不测。
可是事实摆在他的面前,纳兰真死了,而且死在了一场毫无预兆的刺杀中。
宴徐行心中的愤怒和悲伤一瞬间爆发,两者交织在一起,将他心底的黑暗面彻底掀开。
“将这些刺客都送到宴府。”他对着匆匆赶来的范庸道:“还有,去丞相府将乔晚凝带过来。”
“不,你不能这么做。”范庸擦着脸上的虚汗,下意思地回道:“京中发生所有的刑案都要交给知府或是大理寺处理,没有圣上的旨意,你不能这么做!”
那些刺客都死绝了,只剩下一个乔晚凝是当局之人,范庸哪敢让宴徐行接手,他可不会什么怜香惜玉,保不准对乔晚凝下手。
“本使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本使是在命令你。”宴徐行冰冷的眼神看向他,“至于圣上那里,本使自会解释。”
“宴司使,下官……”范庸咬咬牙,还想坚持一下。
但宴徐行根本不给他反驳的机会,袖子一甩,对莫听道:“将人带回去,我先进宫一趟,在本使没有回来之前,谁也不能带走他们。”
“是。”莫听抱拳应下。
这个他们,不单是指那些刺客,还有纳兰真的尸体。
宴徐行再次看了一眼纳兰真,转身往宫门的方向走去,完全不理会范庸欲言又止的神情。
白日的心悸还未平复,而现在,这种感觉不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强烈。
“她说了什么?”宴徐行问道。
“乔姑娘说,她想见纳兰先生。”范庸道:“据臣所知,乔晚凝似乎知道乔丞相背叛大仁的原因,她说只要见了纳兰先生,什么都愿意说。”
这个买卖很划算,宴徐行没有拒绝的理由,但他却冷笑一声,“没有了纳兰真,她算什么东西?告诉她,她没有谈条件的资格。”
如果说那些刺客杀的是纳兰真的身体,乔晚凝杀的正是他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