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现在大量的商人不在本城缴纳税收,转而跑到江陵府去交,其税收低廉的叫人发指!
朝廷下令每个地方都要收纳一定的商税,一般来说商人在某个城镇缴纳一定税收之后,便会得到一纸证明,去下一个城镇行商便不在收取。
但本朝的商税制度相对而言有些混乱,对所收商品的种类并没有明确要求,货物需要收缴收缴多少无明确规定,大多都是当地府衙制定的。
这导致了一个很奇特的现象发生,富裕的地方商税低,商人纷纷涌入,地方随之越繁盛。
而有的地方则是商人少商税高,为了完成商税目标,会出现重复收取商税的现象,商人们不堪重负跑掉了,地方也就越贫困。
“臣派人打听过,商人们涌入江陵,盖是因为江陵的税收低远低于绝大部分州府,尤其是粮税,只是象征性地缴纳一些。”司马詹道:“若是全国的商人都跑到江陵去交税,钻了这个空子,那今年的商税必然大减!”
圣人的眉头蹙了起来,这样的事确实不能纵容下去,“若当真如此,那必然是要彻查一番。”
刘国舅冷哼一声,“这些事应当问问宴度支,他不是刚刚将从江陵回来吗?那江陵知府魏云风还是他送进大牢的。”
百无聊赖的宴徐行闻言抬起头,嘴角上扬,“本使乃是度支郎中,可管不了商税之事。”
“宴度支还是莫要谦虚了。”刘国舅不屑道:“盐铁使的身子一向不好,司里的要务大多是宴度支代为决断,这商税一事你敢说你不知晓?”
三司之中,户部听刘国舅的,度支司听圣上的,原本盐铁司的上官是乔丞相,可因为圣上的偏心和乔丞相的纵容,已经渐渐落入宴度支的手中。
日常小事也自行做主,可遇到大事,还是会看宴徐行的脸色,刘国舅才有此一说。
“这么说也有一定道理。”宴徐行笑笑,对跪在地上的盐铁使道:“你来说说,为何江陵道商税如此之低?”
盐铁使得了话,抬头看了一眼圣上和宴徐行,低下头回道:“回圣上,减免江陵税收一事乃是朝廷的决议,臣也是奉命行事。”
害怕圣上降罪,盐铁使飞快道:“这几年江陵府屡报天灾商行不振,朝廷曾下令减免其部分税收,其中便包含商税,此项政令已实施多年。”
言下之意,江陵府税低是朝廷下的命令,不管他的事儿。
“荒唐!”刘国舅喝道:“之前也就罢了,可宴度支不是已经查出江陵府天灾实为魏云风谎报吗?既然如此,那为何不取消其不当之政令?这就是你检查不力之过。”
“臣冤枉啊!”盐铁使抬头看了一眼刘国舅,俯身道:“因宴度支……在家休养多日,魏云风认罪后,臣便写了折子,言明情况,递给了乔丞相。”
除了直达天听的官员外,乔丞相作为百官之首,下官要想上面递折子,需要送到他的手里过一遍。
宴徐行不上朝之后,盐铁使折子便顺理成章送到了他的手里。
乔丞相的想到不久前某个被他暂时搁置的折子,拱手道:“回圣上,此事乃是臣之过,盐铁司确实递上来折子,是臣还没来得及和圣上商讨,”
魏云风是在开春之后押送到上京的,认罪也是前不久的事儿,可这段时间乔丞相一直忙着宴徐行和刘国舅的事儿,政务上便疏忽了些。
“虽说天灾一事为假,可百姓受苦一事却是真的,若是加重江陵的税收,百姓的日子岂不是更难?”乔丞相道:“臣不忍心百姓再遭折磨,便将折子压了下去,想着等江陵府稳定个一年半载后再做决断,不曾想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叫商人们钻起了税收的空子。”
乔丞相说着,脸色越来越难看,“此事乃是臣疏忽所致,还请圣上降罪。”
乔丞相话音刚落,百官们纷纷点头,是啊,百姓已经那么苦了,总不至于在这个时候给他们再泼一盆冷水吧?
“丞相考虑周到,用心良苦,怎能算作过错?”圣上挥手道:“江陵府的税收确实不宜调动。”
“圣上,江陵百姓艰难,两税确实可以缓缓,可那些商人既不是江陵府之人,也不是去江陵府做生意,只是为了逃避税收而为之,不得不严惩呐!”司马詹又道:“这也是为了朝廷的安稳和国库考虑。”
这确实是个要紧事,圣上思索片刻,垂眸问盐铁使,“爱卿可有什么好主意?”
“圣上,江陵府的商税一直是这样的,从未出过差错,臣,臣也不知为何突然失控。”盐铁使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水,“臣……
臣……”
看他大汗淋漓的样子,圣上就知道不能指望了。
原本扶他在这个位置上,是因为他平庸但听话,凡事会以宴徐行为先,现在怎么看都觉得是个错误。
在其位,谋其政,做臣子的,还是需要些有能力之人。
“此事,臣倒是知晓一二。”宴徐行站了出来,“江陵的税收极低,可架不住魏云风是个没人性的,他私自提高赋税,将多余部分收入囊中,江陵的赋税再外界看来便与其他地方无异。”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继续道:“据臣所知,魏云风多收了百姓近两成的秋税,而那些粮食又都被他以行商的名义转卖了出去。”
按照司马詹的说法,江陵的粮税最低,百姓缴纳的粮食又变成了商品,将这些粮食最限度地转换算成了银钱。
新任知府上任后,不贪不作,税收便回到了原本的样子,自然少了许多。
司马詹大吃一惊,“这魏云风好大的胆子,竟然能贪污到这种地步,简直是不把朝廷放在眼里。”
宴徐行笑了笑,意有所指道:“正所谓‘背靠大树好乘凉’,有人撑腰他自然不怕,只是他没想到这棵大树非但没能护住他,还撇了个干净。”
魏云风是个死心眼儿的,魏家所有的家眷全都进了大牢,就这样他都不肯供出幕后指使,可见其依旧心存侥幸和期望。
但没关系,左右也不急着杀他,就把他关在牢里慢慢折腾,宴徐行相信只要他心中的期盼没了,总会说的。
刘国舅黑了脸,“宴度支既然知道此事,为何不早早说明,非要等事发之后才说出来?害得圣上被蒙蔽至此。”
宴徐行莞尔一笑,慢悠悠道:“臣倒是想说的,但臣不是刚回来便被责令在家中休养吗?还是刘国舅担心臣被污蔑,给出的主意呢。”
“你!”刘国舅气急,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
“好了好了,先不说这些了,当务之急是怎么将此事解决。”乔丞相见两人又起了争执,当起了和事佬,“宴度支既然已经官复原职,不如说说此事该如何解决?”
因为刺杀一案,宴徐行和刘国舅也曾去过几次衙门,每次一见面便要怼几句,乔丞相听的都烦了。
他就是脾气再好,也架不住两人翻来覆去吵为同样的事儿吵来吵去,甚至有点后悔管闲事了。
宴徐行挑了挑眉,义正言辞道:“此事乃是盐铁使份内之事,臣不好僭越。”
圣上还没说话,司马詹便道:“据臣所知,盐铁司和度支司虽各司其职,但在政事上还有不少需要双方共同研讨,宴度支还是莫要谦虚了。”
“司马谏议这话有误,盐铁司确实事物繁重,偶尔需要度支司搭把手,作为同僚怎能置之不理?不过是借了几个人帮忙罢了。”宴徐行道:“如今这出了事便要把度支司善后,不妥不妥!”
言下之意,之前的都是帮忙,现在出了事他才懒得沾惹半分。
这番言论颇有些不蛮不讲理,怎么有好处便是一家人,出了事便各自安好?
不过想到说这种话的人是宴徐行,众人便觉得正常了,他确实是能做出忘恩负义之事的人。
盐铁使却吓的不轻,冷汗津津,“宴度支,你可不能不管盐铁司啊!”
失去了宴徐行的庇护,盐铁司的那些人都要玩完,到时候定会成为一块被疯抢的肥肉。
宴徐行好言道:“非本使不想管,一则本使闲赋在家许久,度支司有一堆事儿等着本使决断,二则本使作为度支郎中,无名无份怎好插手你盐铁司的事儿呢?”
听着似乎合情合理,刘国舅差点儿都要为宴徐行的“识大体”鼓掌了,平时叫他不要越矩他不听,现在倒肯放权了。
乔丞相先是欣慰一笑,随即想到什么,连忙道:“宴度支……”
“圣上,臣有本奏!”盐铁使突然大叫一声,惊的乔丞相的话堵在了嗓子眼儿里。
众人不明所以,乔丞相却颓然地闭上了双眼,迟了!
圣上两眼放光,他耐着性子听了半天的废话,等的就是这一句,“爱卿但说无妨,趁此大朝会,朕与众位爱卿定会好好审断。”
“圣上。”盐铁使一改之前的胆小怕事,大义凛然道:“自开国以来,盐铁司度支司及户部共同管理本国财政,多年来为我大仁江山呕心沥血竭尽全力。”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本朝之盐铁船运税收愈加繁杂,三方牵扯日渐增多,非三方分散之权能决断,臣冒死上谏,请圣上再次重商三司合并之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