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并三司这件事早在一年前圣上便有了想法,刚一提出来便遭到了群臣的发对。
尤其是以刘国舅为首的大臣,几乎是将“你想都不要想”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为了稳定朝纲以及保护宴徐行,圣上不得已这才将他弄出去避一避,想着以后找个合适的机会再来一次。
反正这三司是合定了。
现在,他们等的机会终于到了。
“尔等妄想!”刘国舅果然厉声反对,“古往今来已证明三司分权放能长久,若朝廷的财政全部集中在一个人的手上,那此人岂不是要反了天?”
“刘国舅此言差矣。”盐铁使丝毫不让,“三司本就是一家,所掌之事皆为天下百姓,且多方牵扯不断,三司合并只需要一个掌控全局之人,其余皆如从前,并非集一人之权,刘国舅莫要乱泼脏水。”
说完,他又对着圣上叩首,“圣上,三司分权,致使每项决议需要多方审核,其过程繁杂亢长,不利于政令实施,且出事之后,三司相互推诿,其责任多寡不分,不能为圣上排忧解难啊!利弊已分,还望圣上明察。”
“那是你才能不足!”刘国舅斥道:“这么多年户部度支司从不曾出过差错,怎么到了你盐铁司就如此艰难了呢?还不是你平庸无能之过?你若是当不了盐铁使就自请下台,自会有人替你。”
盐铁使被说的满脸通红,诚然他确实有些平庸,可也架不住刘国舅当着这么多朝臣的面肆意辱骂。
一气之下,他做了一个惊人的决定。
只见盐铁使放下手中的笏板,结结实实地磕了一个响头,双手撑地,情真意切道:“圣上,臣自知无能,上辜负了圣上的信任,下对不起黎民百姓,但即便是臣被革职,臣也要理论一番。”
盐铁使似乎是做好了孤注一掷的准备,目露凶光道:“上元节刚过,臣便起草文书,与度支司商讨为将士们制作春衣一事,想着能早些将春衣送道将士们的手里,可轮到户部的时候,他们竟然以钱帛不足为借口,不肯调拨,现下已经快要入夏了,可将士们的春衣迟迟没有着落,臣急啊,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臣如何对得起在战场杀的将士们呐!”
一直不曾参与到政事中的武将们听了,纷纷冲着户部尚书怒目而视。
对他们来说,你们文官在朝堂上怎么吵架他们不想管,但短了我将士们的补给绝不可原谅。
“可有此事?”圣上将目光落在了户部尚书的身上。
户部尚书吓个半死,立刻上前答道:“圣上明鉴,将士们的四季衣物都已准备妥当,只是这段时间人手不够,暂且没有送到将士们的手里,绝非盐铁使说的故意为之。”
他哪里敢说是接到了刘国舅的命令要拖延一段时间?
“你户部无人可用,我盐铁司却多的是脚力。”盐铁使高声道:“度支司人才济济,也能帮着统计归置,怎能因为你一司手不够便搁置下来?照这么下去,非要等将士们要穿着棉衣过夏天,裹着单衣熬冬雪才罢休吗?”
武将们被这番话触动了,他们就说为什么每次送的补给都不及时,原来是因为每次调拨过程如此繁杂,只要有一司掉链子,苦的就是他们。
战场之事瞬息万变,补给更是重中之重,怎么这般耽误?
“圣上,盐铁使说的有理。”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大汉站了出来,声如洪钟,“仅因人手不足这点小事便要我大仁的将士挨饿受冻,臣等倍感寒心!”
“不错。”一个御史也站了出来,“将士们的四季衣裳每年都需调拨筹办,经年之事尚且如此艰难,那突发之事会乱成何等模样?臣赞同盐铁使之议,三司需要一个统筹决断之人。”
“臣附议!”
“臣附议!”
陆陆续续有好几个朝臣站了出来,表示赞同。
“不可!”刘国舅这边有人站出来反对,“圣上,此事户部虽然有错,但也只是万中之一,不能以偏概全,在其他事上,户部无甚大错。”
“不错,若因为一件错事而否认全盘,实在难以服众。”
“此事虽小,但由小见大,以点观面,可见三司事物之繁杂。”
“非也非也,此事尚需证据,切勿妄断!”
两方互不相让,直接吵了起来。
听到这里,盐铁使冷笑一声,“户部没有过错?可在臣看来,户部的过错近在眼前。”
户部尚书被盐铁使一通乱怼,急红了眼,怒道:“你说,你继续说,本官倒想看看户部还有什么大过错!”
这盐铁使是吃错药了吧?逮到人就咬着不放了。
盐铁使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心想,今儿个他便是交代在这里,也要将户部尚书这个老东西一并拉下水。
叫他有事没事就喜欢给自己使绊子,气不死你!
他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尘,慢条斯理道:“不是在这吗?那江陵府的两税案是户部的失职吧?不能因为是宴度支查了出来,便成他的过错了。”
户部尚书一愣,随即像是被捏住了七寸的毒蛇一般泄了力。
征收两税是户部的事情,只是圣上并不信任户部,才会让宴徐行去调查,等宴徐行查出来后,他们便下意识地觉得这是宴徐行的过错。
可实际上,应该是算作他户部监管不力之责,再究其原因,则是因为……
户部尚书心凉了半截,微微侧目,看到刘国舅的脸上也阴沉如水。
刘国舅很生气,非常生气。
该死的,还有完没完了?江陵府的事情已经快半年了,宴徐行还追着不放,他是属狗的吗?
“既然如此,那户部尚书……”刘国舅目眦欲裂,眼下现在最好的法子是将罪责推到户部尚书的身上,先保全自身。
舍弃了他,他完全可以扶持另一个人上来。
但这样做便是承认了户部尚书有错,间接给了宴徐行合并三司提供了助力。
户部尚书眼见刘国舅想弃卒保车,连忙告饶,“圣上,非臣不用心,只是现在三司职责混乱,宴度支已经介入,臣不好插手啊圣上!”
正在这时,司马詹站了出来,“圣上,臣观诸位之言,三司分权确实过于混乱,遇事不决相互推诿,实非长久之计,三司确实需要寻找一个新的出路。”
“不成,三司绝不能落入一人之手。”刘国舅咬牙道:“乔丞相,你如何想的?难不成你也赞成三司合一?”
如果是这场交锋中对谁最不利,应该是乔丞相无疑,无论是盐铁司度支司和户部,都在乔丞相的监管之下。
自从宴度支接收度支司后,仗着圣上的纵容,乔丞相对三司的掌控渐渐变小,直到现在的各自独立,可再怎么说,乔丞相也可以在宴度支发浑的时候阻拦一二。
若三司合一,作为三司使,官位必然要往上提,不说是比乔丞相高,最起码也是齐平的。
手中的权利被剥夺一半,还要整出一个和他平起平坐之人,怎么看乔丞相都不能同意。
圣上也将目光落在乔丞相的身上,等着他开口。
乔丞相叹了一口气,拱手道:“事已至此,圣上心中早已有了决断,臣并无异意。”
百官皆哗然,圣上什么心思他们能不知道吗?那是一心想着宴徐行能登上高位的,这三司使非他莫属啊。
乔丞相先前不是反对的吗?怎么这么快便改了主意?
乔丞相无视百官的长吁短叹,继续道:“先帝承袭旧制,立三司执掌财政,按理说,臣不应该辜负先帝的厚望,但臣老了,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若是三司合一能造福百姓,稳定朝纲,臣岂有阻拦之理?只是臣有一议,还请圣上明断。”
圣上在听到乔丞相同意的时候已经高兴坏了,连忙道:“丞相但说无妨,朕定会考虑周全。”
乔丞相正色道:“三司使责任重大,其上任之官员需再三选派,且任期不宜过长,这也是为了大局考虑。”
圣上张了张嘴,乔丞相虽然没有反对,却给“三司使”这个官位加了几条限制,人选需要慎重,任期不能太长,也就杜绝了他想直接指定宴徐行的想法。
偏偏乔丞相说的在理,一心为他这个皇帝考虑,他没有任何不同意的理由。
司马詹闻言,附和道:“臣附议,正如乔丞相所言,三司使位高权重,不能随意指定。”
圣上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官员选调需能者得之,经验之道方能长久。”
“圣上,宁缺而毋滥。”司马詹崩着脸,“臣以为事关重大,还是谨慎为好。”
圣上咬咬牙,恨不得掀开司马詹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都到了这个地步他还要反对,就不能让他高兴一回吗?
整个三司上下,除了宴徐行,还有谁能胜任三司使,总不能他搞出一个三司使出来叫旁人摘了桃子?
“臣也觉得此事从长计议为好。”刘国舅知道事已成定局,这三司是合定了,但并不妨碍他添堵。
这个位置花落谁家尚且未有定论,他就是玩儿,也要参合一把。
正当圣上想来波硬气的时候,宴徐行开口了,“圣上,臣也觉得此事需慎重为之,三司之计相责任重大,合该三思而后断。”
百官哑然。
计相?好家伙,连官位都想好了,你还敢说自己不觊觎这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