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二楼的谢颜等人看了一场好戏,已然心满意足,又遇会试放榜之喜,更是觉得喜不自胜。
“没想到在这福善居竟然会巧遇两个高中之人,当真是幸运至极。”谢颜笑道。
在这偌大的上京城能和两个高中之人同进一家酒楼,可不就是好运降临吗?
这下子王家该高兴了,他们家要出一个进士了,若是让王微语的外祖知晓,定然要高调庆贺。
徐飞月也很开心,笑盈盈道:“真真是个好消息,这下子上京城要热闹了。”
说完,她站起身道:“今日放榜乃是大喜事,秋月楼也要早做准备,我得尽快回去安排,先告辞了。”
“好,今日也不早了,咱们一起走吧。”谢颜也知道徐飞月偶尔会忙的要命,尤其是在这个时候,得意之人,失意之人定然会蜂拥至秋月楼喝酒。
两人相携下了后,路过门口的时候,发现掌柜不知用了什么本事,已经将舞狮队请来了,正在门口你追我逐,好不热闹。
一侧的斜角处,早早离去的莫听则站在马车旁等候,手里还捧着宴筝要吃的汤包。
两人会心一笑,各自上了归家的马车。
……
会试的成绩出来后,整个上京城如同滴入油锅的水,瞬间沸腾起来。
考中的人奔走相告,恨不得与所有的人分享这个好消息,没考中的人则颓然沮丧,暗自垂泪后发誓要在下一次考试中一雪前耻。
谢颜也沉浸在这份喜悦中,连夜写了一个新的话本子,内容便是学子落榜之后,回乡后得青梅竹马的姑娘鼓励,奋发图强,最终在来年考试中夺取状元,抱得美人归的俗套情爱故事。
还别说,虽然故事俗套了些,但爱看的人挺多的,激励了无数失意学子,谢颜为此赚的盆满钵满。
当然,这是后话了。
会试之后,万众瞩目的殿试之日到来了。
这是所有人最期盼的日子,圣上亲自出题,众学子作答,最后决出前三甲之人,也就是世人俗说的状元探花和榜眼。
其实在很久之前,殿试只是一个虚名,会试结束后前三甲大多已经定下,殿试只是走个过场罢了。
但在开国不久后的某一次考试中,发生了一件震惊朝堂之事。
两名学子在会试中因“材质最陋,对问失次”而落榜,其中一名学子不服,登闻鼓控告主考官“用情取舍”,要求当庭殿试,以证公道。
当时的太宗听闻后,从落第者中选取约两百人与高中者殿内复试,果然落第者有百余人合格,高中者则落榜十人,可见其中冤假错乱。
太宗大怒,主考官被降职,所有参与会试的官员全部被罚,后太宗下令往后所有贡士全部参与殿试,皇帝亲自出题,考究学问。
而对学子来说,能进入殿试,已经是莫大的福分了,恨不得焚香沐浴,拿出最好的状态面见圣上。
这种事和三司使宴徐行自然没有太大的关系,最多就是礼部时不时派人跑来讨些银钱用于此次费用。
宴家的书房中,宴徐行正和心腹讨论要事。
“拨去边关的粮草如何?可到了霍老将军手中?”宴徐行一边批折子,一边问道。
“刚刚传来消息,已经在路上了,大约还有十日便能赶到。”回答话的是一个瘦弱的男子。
“太慢了,从拨付粮草到现在已经快三个月了,怎么现在还没到?”宴徐行不满道:“此事事关重大,为何不盯着些?”
宴徐行说话的时候,只是轻轻地抬了抬手,脸上的表情虽然没有什么变化,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在生气。
瘦弱男子被他的语气吓的一个哆嗦,颤巍巍答道:“按理说确实不会需要这么长时间,但此事一直是刘国……掌管,咱们接管后所有的人员都要重新安排,所以才慢了些。”
刘氏定罪后,他手中掌握着的户部财政全部落入宴徐行手中,宴徐行花了近半年的时间才将其整顿完成。
但上京的势力还好说,但总有些地方官员仗着天高皇帝远,不拿他的话当回事,处处横加阻挠。
宴徐行没留一丝情面,直接派人去地方查证,该杀就杀,该抓便抓,搅的地方官员苦不堪言。
一时间他的“恶名”更胜以往,许多地方官员听到他的名讳都要抖三抖。
“这么一件小事都做不了,下次要不要本使亲自去帮你?”宴徐行慢条斯理,外加毫不留情道:“本使瞧这折子都比你顺眼。”
那瘦弱男子被说了一通,眼泪差点儿都要掉下来了,其他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喘,只能任由宴徐行斥责。
半刻钟后,宴徐行说累了,丢下一句“做不了便自己滚去种地”,方才挥手放他们离去。
莫听正送文书来书房,正巧碰见一群人垂头丧气地从里面走出来,其中一个眼里还含着泪花。
这是又挨主子骂了啊,有时候想想也挺为这些人委屈的,主子什么都好,就是一不高兴就喜欢骂人,而且他骂人从不说脏话,只会让人下不来台。
莫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情景,对着那些人抱了抱拳,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
书房里,莫听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宴徐行的注意,眼尾瞥了他一眼后,又移开了。
许久未见的纳兰擎正好脾气地劝说道:“罢了,他们已经尽力了,边关路途遥远,牵扯到的官员琐事更是繁多,你不是派了莫林跟着吗?不会有事的。”
他看着精神还不错,说起话来一如既往地平和,不过从他鬓角上散落着的白发看,他这段日子过的并不好。
“一群废物!”宴徐行搁下手中的笔,将折子一扔,“刘家已经倒下,他们还怕这怕那的,简直丢本使的脸,还有脸哭丧?”
这些人还不都是你亲自选出来的?纳兰擎腹诽道。
说起来宴徐行此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太过自我,凡事只按自己的心意来。
在培养和挑选心腹的时候只有两个要求,听话和忠心,而且恶趣味十足,专门找“特别”之人。
这使得他的心腹多少带点小毛病,比如挨骂就哭的嗜睡如命的贪杯好物的,叫人听了都头大。
偏偏宴徐行满意的很,这些人虽然毛病不少,但胜在做事还算稳妥,被骂了也会自己安慰自己,属实给他无趣的生活带来了不少欢乐。
“好在和霍老将军约定的时间还差半个月,来得及。”纳兰擎摇着扇子道:“这一次费些功夫,以后便顺畅了。”
“西夏最近两个月来多次骚扰我国边境,若是不能尽快将粮草军饷送去,霍老将军拿什么守住边关?”宴徐行蹙眉道:“与西夏之战已经败了两次,我们现在需要打一场胜仗来稳定民心。”
去年的败仗的余波还未消散,今年开年又是一场大败,圣上为了顾全大局,暂时未曾将此事公布,知道的人也只有朝中重臣和一些亲信罢了。
纳兰擎心念一动,“怎么?圣上对那边有了想法?”
按照常理来说,在这样的关头实在不宜开战,宴徐行如此说法,只能说明圣上需要用一场胜仗来证明什么。
“圣上有意和谈。”宴徐行淡淡道:“在和谈之前,我们需要一场胜仗来增加筹码。”
纳兰擎早便有了猜测,闻言叹了一口气道:“我朝将士勇猛,又有百万大军镇守,怎会兵败如此?”
“李元昊早有野心,他准备多年,一朝发难必然倾尽全力。”宴徐行道:“且西夏兵强马壮,人人善战,其夏国兵刃更是闻名天下,我们有什么?下层官员腐败贪婪,朝堂众臣勾心斗角,怎会是西夏的对手?”
宴徐行说的毫不客气,连自己也骂进去。
本朝的重文轻武之风已经到了魔障的地步,所有人都以读书为重,对武将更是打压的厉害,常常为了利益斗得你死我活,哪里还管其他事?
反观西夏,他们有着“天下第一”美誉的刀剑,有着男女皆战的百姓,从国君到百姓拧成一股绳,团结一致,力抗诸国。
从一个小小的部落开国建政,扬名天下,已足以说明一切。
“慎言!”纳兰擎提醒道:“圣上此举也是无奈,眼下没有更好的法子。”
朝堂什么样子,所有人都知道,圣上虽然赢了一场宫斗,可带来的不利后果太大了。
刘氏一族掌管朝堂多年,拔掉他们,等于是拔掉圣上身上的一枚钉子,虽然根除了病痛,可伤口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只能选择休养生息。
和西夏的和谈注定会有损失,但缺能让大仁得到缓解的时间,为日后的江山着想,只能选择暂时屈服。
古有唐太宗签订渭水之盟,而等兵强马壮之时收复河山,成就一统大业。
如今圣上仿傚之,未尝不是一个好选择。
“所以,此战不能输。”宴徐行沉声道:“圣上已经下令抽调上京的十万禁军支援边关,加上再从民间补充十万兵马,全部用来抵御西夏,接下来就看霍老将军的本事了。”
如此倒是一个大手笔了,纳兰擎点了点头,“霍老将军善于用兵,只要咱们这边粮草补给能跟上,想来守城无虞。”
本朝不缺银钱,只是这些银钱很受用在百姓和边关将士的身上。
宴徐行做了三司使后,大力推行改革,希望能将商业和农业发展起来,达到平衡的效果,用来增加国库收入。
等国库丰盈之后,再将国库的银钱按照一定的份额用于发展军事。
可惜受各种势力的影响,目前收效甚微,宴徐行也知道急不得,只能慢慢来。
但是边关等不得,为了确保这次大战能达到最好的状态,他已经将国库中的银钱大部分调拨到军事中。
若不是抄了刘氏一族,收缴了大量银钱,国库一文钱都剩不下。
这样的做法也引得朝臣们不满,日日上折子参他,圣上被烦的苦不堪言,直接将那些折子甩给了他。
如今就堆在书房墙角呢。
“边关正面临一场大仗,我们这些人不能拖他们的后腿。”宴徐行道:“此事必须盯紧了。”
“好。”纳兰擎点了点头,“这件事我亲自去抓,等莫林那边传来消息,第二批补给会立刻上路。”
宴徐行见纳兰擎一脸认真,迟疑片刻道:“此事有劳先生了,若是勉强,直管叫莫听帮忙。”
纳兰擎这才发现莫听早就来了书房,此时正一脸严肃地听着他们谈话,他被吓了一跳,摇了摇头,心有余悸道:“我这把老骨头早晚要被你给吓死。”
莫听抱了抱拳,言简意赅道:“先生谬赞了。”
他们这种人到哪里都是无声无息的,纳兰擎此言对他来说是一种夸赞。
纳兰擎被噎了一下,苦笑着道:“罢了。”
经过这么一打岔,纳兰擎的心情似乎好了些。
宴徐行谈完正事,转头对莫听道:“有话直说。”
莫听从一进门就是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他没问并不表示没看见。
莫听闻言,站直了身子,抱拳道:“是关于徐飞月一事。”
听到徐飞月这个称呼,宴徐行的面色也变得严肃起来,莫听最是懂规矩,知分寸。
徐飞月是谢颜的好友,又和温慈关系匪浅,按道理来说,他是不会直呼其名的。
“徐飞月?”纳兰擎听到这个名字,沉吟道:“名动天下的第一舞伎徐飞月?”
“不错。”莫听点了点头,正色道:“属下奉命前去调查徐飞月,发现她的身份不简单。”
调查徐飞月是宴徐行的主意,他的本意想着徐飞月出身勾栏,那里面鱼龙混杂,身边总会有些不清不楚之人。
而谢颜心思单纯,又容易亲信于人,他不放心她和她走的太过亲近,便想着先调查一番。
谁知道竟然真的查出了问题。
“说说。”宴徐行身子一倾,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只是那眼里闪过的凶光让人不寒而栗。
若是此人存了旁的心思,想要加害谢颜,或是利用温慈……那他不介意让上京城少一个舞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