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徐行如何想,谢颜并不知道,她和季夏正准备去上京走一走。
听说她要外出,莫林当即说要陪着,但是这段时间莫林也很忙,谢颜便说自己只是去故居看一看,不需要他作陪。
莫林也没强求,派了两个侍卫远远跟着,谢颜对此倒没有拒绝。
谢家原来住的地方是在仪桥街和崇明内街交汇处,离皇宫不算近,但和御史台之隔了一条街,当时是租赁的,后来圣上看他实在寒酸的厉害,便赐给了他。
他们一家在这里住了数年,直到被赶出上京。
谢颜和季夏对这里的街头巷尾十分熟悉,这里的人也都认得她们。
“阿颜呐,是你吗?还有季夏,你们怎么回来了啊?”
刚一到门口,便被一个挎着篮子的妇人拉住了。
“蔡大娘,是我。”谢颜笑着回道:“我们不久才回上京。”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蔡大娘激动地招呼道:“快!去大娘家坐坐!”
蔡大娘是她家的邻居,也算是看着谢颜长大的,谢颜和谢庭离开的那日,她不知道背地里抹了多少眼泪,
“不了大娘,我们就是来瞧瞧。”谢颜连忙拒绝了,“一会儿便要回去了。”
“你们不回这里?”蔡大娘还不等谢颜回答,她一拍大腿道:“是了,这里的宅子已经被人买走了,你们怎么住的?”
季夏惊讶问道:“被人买走了?”
“是啊!”蔡大娘道:“那日你和你爹离开后,这座宅子便空了下来,前不久,有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来到这里,说是这家已经易主了,哎,就差这么一两个月,也是造化弄人呐!”
这座宅子是朝廷赐下的,如今被收回买卖也是正常之事,谢颜又问道:“那大娘可知新主子是谁?”
蔡大娘摇摇头,“不知道,他家主子从来没出现过,倒是最近有个年轻的公子来此问我买家是谁,说是也想买这座宅子。”
蔡大娘有时候在想,这块宅子莫不是什么风水宝地,怎么一个两个都想要?
谢颜也有些惊讶,连忙细问了一下他的长相。
蔡大娘回忆了片刻道:“是个有些面熟的公子,看起来年纪也不大,长的倒是十分俊俏,逢人就爱笑。”
谢颜想了想,发现记忆中并没有这样的人,面熟之人?难不成是父亲的学生?
不过宅子已经易主,她便歇了进去看看的心思,再次婉拒了蔡大娘的热情邀请,谢颜和季夏两人在宅子周围转了转,便准备打道回府。
“真是可惜了。”季夏有些难受,“本来还想着商量一下能不能买回去,结果连买主都没瞧见,也不知道里面可有变动?新主人好不好?咱们以前种的枣树会不会被砍掉啊?”
那可是姑娘带着她一起种的,如今早已长大了,每年能结好多甜枣呢。
谢颜也有些怀念,“最起码现在还在,回头找人打听打听,若是能找到新主家买回来最好。”
方才他们从外围看去,恰好能看见里面枣树的树枝伸出来。
这座宅子承托了谢颜一家近十年的美好记忆,也是母亲在世唯一的念想,她不想放弃。
“这样最好……”季夏嘟囔了一句。
再往前走便是主街了,谢颜见她不高兴,刚想转过身安慰她两句,突然一道黑影冷不丁地冒出来,直接冲她而来。
来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收起了力道,可惜已经来不及了,直挺挺地撞了上来。
谢颜只感觉半边身子骤然传来疼痛,身子踉跄着后退两步。
“姑娘!”季夏连忙上前扶住谢颜,
“这位姑娘,实在抱歉,在下失礼了。”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带着歉意和紧张。
谢颜被撞的半个胳膊都疼了起来,闻言强撑着道:“无碍,也是我不小心的缘故。”
她说着,抬起头与那个年轻人相目相对。
这是一个年轻的公子,看起来不过弱冠之年,但身材高大,健壮有力,脸色比寻常人要黑些,但棱角分明目中有神。
他在谢颜抬头的一瞬间便愣住了,直勾勾地盯着她。
这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失礼的行为,季夏正想出声维护,却听见那人喊道:“阿颜,你是阿颜?”
这下愣住的人轮到谢颜了,她疑惑地问道:“你是?”
她不记得自己认识此人啊?这人还亲密地叫着她的小名。
“真的是你,阿颜!”年轻人高兴地不行,手忙脚乱地比划道:“是我,霍珩!”
谢颜的眼睛越瞪越大,随即惊呼,“霍四哥!”
霍珩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腼腆一笑,“我就知道你还记得我!”
霍珩便是霍老将军的最小儿子,与她相识多年,之前谢颜曾听说了霍老将军回京之事,却不想霍珩竟然也跟着一起回来了。
她正想和他叙叙旧,却见霍珩突然竖起手指在嘴边做了个禁声的动作,然后侧身往巷子外面看了看,回过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谢颜蹙眉,招呼道:“随我来。”
她对这里熟悉的很,找个小路跑掉轻而易举。
半刻钟后,两人面对面坐在了一间茶肆的二楼,季夏知道两人有话要说,识趣地去了外面等着。
谢颜坐在临窗的位子上,好奇地看了几眼外面,见楼下的大街上只有来来往往的百姓,转身问霍珩:“你这是在躲什么人吗?”
“哎,莫要说了。”霍珩露出一抹苦笑,藏在阴影处的身子抖了抖,猛地管下一口茶水压了压惊,“我常年在边关,竟然不知道上京的女子竟然这般霸道,平白追着人跑。”
谢颜一听,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笑道:“这些年因着与胡人来往,姑娘们也不像之前那般拘束,确实随性了些,你习惯便好。”
时下上京城繁荣热闹,与周边各国贸易来往紧密,西夏辽国高丽等国均有接触,尤其是这些游牧民族的女子开放热情,喜欢什么便自己争取。
久而久之,上京的姑娘也学了些,虽然受限于礼教不会太过分,但也有不少大胆之人。
霍珩长相标致,年轻有为,想来是被哪家的姑娘瞧上了。
“这也太吓人了。”霍珩心有余悸,“我已经被撵了好几日,今日若不是你,我怕是在劫难逃。”
“你这样说的也太夸张了些。”谢颜道:“既然回来了,总要适应。”
“还是算了。”霍珩摆摆手,“等父亲病好之后,我便启程回边关,这上京不待也罢。”
说到霍老将军,谢颜有些愧疚,“霍伯父之前待我不薄,我还未来得及去看霍伯父,实在惭愧。”
“快别这么说。”霍珩想到谢家如今的困境,心疼道:“谢叔叔蒙冤被贬之事我已经听说了,想不到宴徐行小人竟然如此卑鄙无耻陷害忠良,待父亲病愈,我定叫他替你们伸冤平反。”
谢颜沉默了,思索着该如何解释她已经嫁给了他口中那个十恶不赦的小人。
不等她开口,霍珩像是又想到了什么,问道:“对了,阿颜,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听说你和谢叔叔一道回了老家,难不成你们一直在上京躲着?”
“没有。”谢颜摇摇头,“我也是近几日才回的上京。”
霍珩松了一口气,并没有注意到谢颜说的是“我”,而不是“我们”,他道:“这样也好,若是在上京,咱们能多见见,也有个照应,我爹前两日还说起了你。”
说到这里,霍珩有些羞涩,他爹这段时间伤好了很多,精神也足了,时不时还能苦中作乐与他开开玩笑。
偶尔还说起了谢颜,“谢家那个小丫头也长大喽,回头见到她你莫要后悔啊!”
这句话来自一句戏言,当年两家人走的亲近,他和谢颜又年纪相仿,两个爹喝高了的时候,便拿两人的婚事开起了玩笑,说是要给他们定个娃娃亲。
奈何那时候的霍珩正是对男女之情敏感懵懂的时候,每次提起这件事便暴跳如雷,口里嚷嚷着“匈奴未灭,何以为家”之类。
一来二去,谢庭和霍老将军便熄了这门心思,只说以后再论。
如今再次见到谢颜,霍珩心里激动和紧张并存,少女已经长大,出落的美丽大方,如同珍宝般闪闪发亮。
而父亲的话宛如一道涓涓细流从他的四肢百骸流过,痒痒的麻麻的,像是在期待着终究汇成大海的模样。
“我也正想着去探望一下霍伯伯。”谢颜没有感觉到霍珩心里的变化,“听说他受了重伤,可好些了?”
“哦,好多了。”霍珩回过神来,“若是你去看他,他会很高兴的。”
父亲只有四个儿子,对谢颜这个好友之女喜爱的紧,恨不得拿她当闺女看,对她比他这个亲生儿子都要好。
“对了,谢叔叔呢?”霍珩突然问道:“你们现在住在哪里?霍叔叔身体可好?”
他以为谢颜父女一起回来的,想着去拜访一二,最好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谢颜正想回答,包厢的大门突然被人推开,一道尖锐的女声传来,“我当是谁呢?原来霍小将军是被你这个罪臣之女给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