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这姑娘演技简直满级啊……”
沈乐亦步亦趋跟在旁边,看完了老情人相见的一场大戏,简直目瞪口呆。
这位金珠姑娘,不,现在应该称她为钟金哈屯了,几次形象的转换,流畅自如,简直秒杀沈乐看过的所有的大花小花。
苍白憔悴一意守节的未亡人不怒自威的草原女首领全心全意依赖求助的老情人……
每一张脸,每一个表情,都纯出自然,毫无矫饰,怎么看怎么有说服力。
特别是最后一张脸,哪怕他在心里反复想着“别逗了,男娶女嫁这么多年了,再说旧情就太傻了,”也觉得袖手不帮她,实在是太不像话……
这样的演技,这样的心志,难怪她从十几年前一无所有的被掳少女,走到了现在这一步:
老汗王最宠爱的妻子新王轻骑追逐想要求娶的女子,明使千里出塞几百里上门调停,不让新王娶到她,整个草原都不安稳的女子……
“你……”
就这样当面飙演技,青年将军看着她,还是满满怜惜,颇有愧疚。他轻声道:
“你要记住,要得到朝廷的诰封,就要对朝廷恭顺。最重要的是,边疆不能起战火,不能时不时的,有队伍跑进来烧杀抢掠。
只要恭顺,朝廷就算一时不给诰封,至少贡市不会撤。你能掌握一个贡市……”
“我明白的,纳日苏。”金珠微微仰起脸庞,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明净的脸颊被晨曦染上一抹红光,看着越发多情:
“有贡市,我们就能买到粮食,买到盐巴,买到铁锅。我们的老人,孩子,遇上白灾,也能吃饱饭,不会大批大批死掉……”
所以,明使用“不嫁给新王,你就是个普通妇人,朝廷根本不知道你是谁”来威胁,她就只能低头。
很多东西,草原上根本不出产,停了贡市或者是,与中原的互市她手下的军队,她手下的部族,根本养不活,根本抵御不住几次灾害!
“如果你在这里带兵就好了……”她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轻:
“如果是你镇守在这里,我就一点也不怕他们了……也不会受他们的欺负……”
然而身为武将,在哪里带兵,在哪里镇守,并不是他能说了算。青年武将默然良久,低声道:
“我在宣府这里也有熟悉的将军。如果有人欺负你,你给我写信,我……总是能帮你调停一二。”
他们默默相对,各自不语。好久,金珠才勉强笑了一笑:
“不说这些了。你这次来,还没看过小金对吧?稍等片刻,我叫它出来”
她在颈上摸索了一下,拽出一个哨子,用力一吹。尖利哨声回荡,片刻,远处就响起了一声低沉的咆哮,越来越近,越来越高亢:
“小金!”
金珠扬起笑脸,挥手高喊。与此同时,青年将军座下战马低嘶,不停后退。他只能跳下马背,把缰绳挽在手里,踮脚远望:
“小金?”
草浪哗哗分开,一条金色身影蹿了出来,直接扑到金珠身前。大脑袋直接搁在金珠肩膀上,蹭来蹭去。
直到这一刻,金珠才露出了真心的笑靥,舒展手臂抱住它脑袋,狠狠顺了几下毛。然后,掰着它脑袋,望边上一推:
“你看谁来了?”
“嗷吼……”
金色异兽低低吼叫。青年将军定睛一看,当场大惊:
“小金!你长这么大了?”
他还记得分别的时候,小金的个头,也就一只大狗相仿。这会儿四爪着地,昂起头来,已经和他差不多高了!
至于身材的膨胀,那更是惊人。他曾经在老林子里打过一头猛虎,身长丈余,威风凛凛。而小金的个头,比那头猛虎还大了一圈……
“你什么时候长这么大了?你……你吃了多少东西啊!”
小金显然也记得他,嗅了两嗅,就冲上来把他扑倒在地,拼命舔他的脸。青年将军竭力推拒着那只大脑袋,狼狈叫道:
“别舔!别舔!从我身上起来!你要把我压死了!!!”
之前说的是,它要吃和自己体重相等的黄金,或者自己体重十倍的白银,才能长到成年。
在草原上这十几年,它真的能吃到这么多黄金白银?
草原上的人,论起有钱,可真有钱啊……
“多谢你了,把他养得这么好。”闹腾了好半天,青年将军才从地上爬起来,头盔也掉了,披风也皱了,狼狈不堪地整理。
但是,他看向身边女子的目光,却是越发多了几分暖意,轻声道:
“把他养到这么大,你很辛苦吧?”
“没有,小金也帮了我很多。”金珠柔柔地笑着,伸手摸了摸异兽的耳朵。异兽回过头来,蹭蹭她手心,趾高气扬:
“很多都是我抢来的!我帮她打仗,抢到的金银归我,公平合理!”
嗯嗯,那是真的合理。青年将军忍不住笑了起来,想起第一次和金珠见面时候的情景:
“你没有再吃她的簪子吧?”
“没到她头上去吃!”
小金理直气壮。现在他成年了!炼化了喉中横骨,可以说话了!
敢说他的坏话,敢泼他的脏水,他当场就能反驳,不需要再往地上划拉字了!
久别重逢,格外欢喜。小金与好友狠狠地打闹了一番,一直到他要走的时候,还叼着他的袍角不放:
“你说过要来接我的!你说过,保护她一段时间,然后你来接我的!三年,三年又三年,三年又三年,十三年都不止了!”
“小金别这样……我养不起你的……”
青年将领满头大汗,抱着异兽的脑袋搓了又搓。他任职参将,镇守关隘,日常确实多了些外快,比如过往商队给他的孝敬
但是,一年到头,扣除养家糊口,扣除养兵养家丁,他能落到手里的零花钱,最多也就千把两银子。
打造一身好甲,一把好剑还行,想要供小金这个无底洞?
开什么玩笑!
“这样,你在草原上再待一段时间,多陪陪金珠,好好保护她。”他抬头看了钟金哈屯一眼,对方微笑起来,冲他点点头:
“我想想办法,看能不能调到附近来,这样就能经常来看你了?”
“你要快点调过来!”小金咔嚓咔嚓,把他随身携带的宝剑当点心吃了,这才满足地伸了个懒腰:
“我给你两年不,三年!三年时间,如果你再不来看我,我就不喜欢你了,我就一直跟着她了!”
“别啊!行行行,我来,我一定来,就算我调不过来,我也想办法来看你!”
光影徐徐收敛。沈乐脸上一直挂着笑容,起身又坐下,坐下又起身,好半天,才叹了口气,一头栽到床上:
“算了算了,大晚上的,不去闹他了。明天再取笑他三年不来看我,我就不喜欢你了,这话简直了!这么大了还会撒娇啊!”
……然后,他第二天一大早,就被合金大佬狠狠蹂躏了一顿按住他的头毛,用力揉,用力揉,顺时针逆时针反复揉的那种。
一边揉,还一边吐槽:
“撒娇?撒娇?要不要我也跟你撒一通娇啊!对了,那个褙纸上的缺损,你看到是什么样子了没?”
“没有!没有!”沈乐奋力从他手下抢救自己的头发:
“别光顾说我啊!你呢!那画里对应的山头,你到底找到了没!”
“没……”说到这个,合金大佬也有几分泄气。
他在卫星地图上翻来覆去,覆去翻来,把他和少年一起踏过的山川都找过了,还是没有头绪:
“要不然,我去一趟,实地走一走?等你修完了,如果我还没找到,我再回头问你?”
沈乐倒是无可无不可。合金大佬自己望了望外面火辣辣的太阳,又缩了回去:
“算了,还是等等吧,现在出去跑浑身都烫。哎,你快点修啊!”
其实,画心修好了,后面就剩下一些装裱工作,完全没有难度。放到论文里,除非是硕士毕业论文拿来凑字数,否则都根本不用写。
张老师其实也想走了,装裱什么的,随便聘请一个装裱师傅,或者他打发一个学生过来,都足够指导沈乐。
奈何沈乐死死拽着他不让他走:
“张老师,您再帮我一回啊。这张画的装裱,我是想尽量用原来的材料但是这个妆花缎要怎么补啊!”
妆花缎。张老师听到这三个字,脑袋就有点嗡嗡作响,再看一眼面料上的破洞,血压就有点高。
他颤抖着询问:
“你是想把这些洞补齐?”
“是的!”
“不在后面贴张裱纸,维持最小干预原则就算了?”
“老师……灵性什么的……”
张老师头晕目眩。还是那句话,历来文物修补,不把这些绫罗绸缎的破洞补全,那是不想吗?
除了最小干预原则,要保留文物发现时候的样子之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穷啊!
“补这个洞是很贵的!我见过的文物修复,只有故宫的《万寿无疆》匾,他们复原了妆花缎……
你真要像他们那样?那要重新织一块妆花缎,然后再剪了洞往上补的!”
沈乐堆起一脸笑容,举起了手机上的特事局积分。
有钱,不怕。
任性!
张老师一口老血梗在胸口。
“你……”
你这奢侈程度赶上皇帝了啊!